第19章 不愈

深夜的露水沿着玻璃蜿蜒出蜿蜒的泪痕,我凝视着手机屏幕上那句“事情已经过去了”,恍惚看见时光的河流漫过记忆的堤岸。他们总说河水会抚平所有沟壑,却不知道有些沉在河床底部的瓷片,会随着潮汐的涨落不断割伤涉水者的脚踝。

那些轻飘飘的劝慰像极了孩童折的纸船,在现实的浪潮里顷刻倾覆。他们看不见暗夜里突然惊醒时攥紧被角的手,感受不到在拥挤人潮中毫无预兆涌上喉头的窒息。每当听见“放下吧”三个字,都像是旁观者随意掸去衣袖上的柳絮,却不知那柳絮里裹挟着他人半生未愈的伤口。

瓷器上的裂痕终究不同于宣纸的褶皱。你说用金漆填补便能成就美丽的金缮,可那蜿蜒的纹路里分明还渗着当年的疼痛。那些劝人大度的声音,像极了博物馆里隔着玻璃的解说词,站在绝对安全的距离指点着展品的残缺,却永远触碰不到器物深处细密的震颤。

我曾在无数个月色如水的夜晚,看见往事如青苔般爬上记忆的墙垣。它们不是博物馆里恒温恒湿保存的标本,而是带着体温的、会呼吸的伤口。当旁人用“过去式”的语法来改写我的故事,那些未被妥善安放的委屈便在胸腔里发酵成苦涩的酒,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灼烧喉管。

真正的愈合从不是用沙土掩埋荆棘,而是等它开出带刺的玫瑰。我渐渐懂得,那些反复掀开的旧痂,实则是灵魂在等待迟到的审判。就像古卷轴上褪色的朱批,总要等到某个晨光熹微的时刻,由执笔人亲手添上最后一笔顿挫。

而今我终于能在月光下抚摸那些伤痕,如同阅读一封迟到多年的自白书。我不再需要他人廉价的赦免,当春风再次掠过窗棂时,我听见心底有种子破土的声音——那是我用眼泪浇灌出的,独属于我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