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怀孕的小四上门跪求名份

1993年,苏州姑苏。

大年夜。

红砖青瓦糊着报纸的窗户里,寒冬的风吹得呼呼直响,鹅毛般的雨夹雪纷纷落下。

钟乔脑子已然乱成一锅粥,此刻手里还攥着一张诊断书,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

她怀孕了,居然又怀孕了!

偏偏在她决定狠下心和徐绍钧离婚,重新出国深造自己的文学时,肚子里有了一个新生命。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徐绍钧故意灌她酒……

钟乔愣了很久,点头同意了。

实习小护士给了她一张单子,忍不住问:“同志,需要和你丈夫商量一下吗?”

钟乔用布满老茧的手不熟练地在单子上签了名字,半晌,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下个月准备离婚了,以后,没有丈夫了,只有前夫。”

实习小护士心中唏嘘,不敢再问,简单和产科医生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皆是怜悯,随后便端着一盘葡萄糖注射液出去了。

钟乔一个人失魂落魄地从医院走出来,被雨水打湿身体,挤出一抹似哭非哭的表情。

她把这份诊断报告胡乱揉成一团,如同这颗惶恐不安的心,塞到起毛的针织口袋里。

她只能怪自己。

如果当初听从父母的话,没有选择和徐绍钧在一起,没有被哄着辍学,还跑到苏州进厂打工,一边忍受领导的骚扰,一边含辛茹苦的供徐绍钧读书,累垮了身体,气死患有高血压的爸爸,让妈妈弟弟和自己被迫断绝关系。

也许,她本该有着大好人生。

几个顶着时髦烫发的女孩子和她擦肩而过。

钟乔一怔,透过这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们,余光瞥见商场的玻璃门,突然看见自己34岁时的样子。

如同气球般,被填充成一百六十斤的身材,裹着一件打折的、并不合身的针织毛衣。

稀疏的头发贴着头皮,脸上肌肤失去水分,冒出芝麻大小的毛孔,眼袋乌黑,眼角遍布皱纹,神情黯然且憔悴。

钟乔扯出一抹苦笑,里面的女人也跟着笑。

像她,却又不像她。

她在大学时明明说过,要在30岁前读遍文学,走遍全中国,要一直追寻自己喜欢的文学,要做最年轻漂亮且富有才华的文学创作家!

可现在,她只是个又丑又肥的二胎已婚,哦不,即将离婚的妇女。

钟乔回到家里,一推开门,便是一愣。

一个陌生女人挺着大肚子观察着她,眼里有不可思议,也有几分心疼,还有在看到钟乔这样平凡的长相时,不易察觉的三分暗喜。

额头处的雨水往下坠,坠到眼睛里,泛起生涩的疼。

钟乔动了动嘴唇,迟疑道:“你是?”

女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穿得很舒适,橘粉色西装外套搭配牛仔半身裙,脖子和耳朵上都戴着年份极好的珍珠,衬得面容如玉般温婉优雅,长发齐腰,即使挺着月份不小的肚子,也难掩美貌。

没等钟乔继续说什么,她膝盖一软,竟然直接眼泪一滚,跪了下来。

“求您成全我们吧!”

钟乔浑身血液凝固,脑子炸开了。

她并不是傻子,对徐绍钧这些肮脏事早已有所察觉,可真当这一天来临时,她的心还是一阵抽痛。

女人挺着大肚子,双手扶着钟乔的腿,哭得肝肠寸断:“对不起!我知道破坏别人家庭是不对的,可是我当时和他在一起,真的不清楚他已经结婚了,他生得样貌好,又是教授,我和他在一起两年,我爱上他了,有了身孕这才知道你的存在。”

“我也纠结过,想打掉孩子,我不能让孩子做私生子,也不能插足别人的婚姻,可是,我不能啊!我真的做不到!”

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受了天大的伤害,因月份太大,肚子一直抻着,脸上隐约透出几分不适,却还是坚持哀求。

“姐姐,你是好人,我也听阿绍说了,他不爱你,你们两个人分居三年,早就没有感情了不是吗?为什么要让一张结婚证约束你们未来几十年的自由呢?”

说到这里,女人语气渐渐有些哀怨。

“求你答应离婚吧!成全我和阿绍!我的月份越来越大,孩子不能没有爸爸,也不能一直是私生子啊!我可以背负骂名,可我的孩子不能,你也是做母亲的,你应该能明白我作为母亲的心情。”

这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德绑架、还有试图用母爱作为婚内出轨的遮羞布,仅仅是为了争夺一个不能管好下半身的男人,抢走她手中的锅碗瓢盆,去做一个黄脸婆。

作为受害者,她还没说话,这女人倒是先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钟乔只觉好笑,没理她的戏精附体,环顾四周。

十八岁因打架辍学的小儿子徐玉林留着杀马特发型,半边刘海遮住一只眼,没个正形地翘着二郎腿在打游戏,老式键盘被敲得啪啪响,嘴里还喊着杀呀杀,对发生的一切充耳未闻。

她的语气冷若寒霜。

“玉林,你给开的门吗?”

徐玉林继续沉迷游戏,还甩了甩半边杀马特刘海,云淡风轻回答道:“对呀,钟乔,你说说你!早点听李阿姨的,跟爸离婚不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回爸爸的大别墅了,不用跟你一样像条狗似的缩在这老破小!”

钟乔抿了抿发干起皮的唇。

这老屋子是她刚来苏州时租下的单间,离市区很偏远,可胜在房租便宜,后面和徐绍钧在一起,始终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再生下徐玉林和徐莹莹后,也只是租下一厅三室。

她嫁给徐绍钧,住在这样的屋子里近十几年,老吗?破吗?

苦日子过得太久了,她早已麻木了。

李芳芳哭得通红的眼眸里流露出几分恶意和窃喜,连忙起身,嘴上还故作善解人意的劝道:“玉林,你怎么能这样对妈妈说话呢,这样是不对的,你妈妈该多伤心啊!””

钟乔冷眼瞥向她这副做作的嘴脸,胃里一阵翻涌,扬起一只手,狠狠地甩在她化着精致浅妆的脸上。

“我让你起来了吗?”

这一巴掌带着十足的力气,新仇旧账一并算了。

李芳芳先是耳朵一阵轰鸣,眼珠子都要打蹦出来了,而后脸上传来爆裂般的疼痛,刚要尖叫出声,钟乔又是左右开弓,甩得手心都发麻,许是不凑巧,打偏了,抽到了李芳芳的嘴边。

恍惚间,钟乔都感觉她脸皮子上的肉都被打散了,很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李芳芳披头散发,嘴角出血,耳朵上戴着的珍珠都少了一颗,晕头转向,两眼昏花,本想再哭几嗓子,可第一个巴掌下来,她就不敢再说话了,何况又来几个巴掌。

她生怕钟乔这女人又发疯,立刻跟个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不敢张嘴了。

钟乔看着她,心中生出悲哀。

真讽刺,真打脸!

结婚十年,接二连三出现的女人,哭着跪在地上求她成全,无一不在证明她当初的选择大错特错,她的眼光真差,和家里断绝关系,死心塌地爱上的男人,究竟是怎样恶心至极的人。

钟乔的嘴角浮出几分冷笑:“李芳芳,你真以为我跟他离婚了,你就能生下这个孩子,成功上位了吗?”

李芳芳连忙护着肚子,眼神警惕地看着她。

“你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你一直从大学就赖在他身上,非要跟他结婚吗?”

原来,在新欢面前,和她结婚十年的爱人,就是这样诋毁她的。

她为了他,不做千金大小姐,洗手做羹汤,选择辍学进厂打工,一直用工资养着他,把他养成光鲜亮丽的大学教授。

然而,到头来,所有的爱和付出,换来的是一句——

狗皮膏药似的用一张结婚证赖了他十年。

钟乔心中无限悲凉,深吸了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毫不客气地说出那句让李芳芳彻底破防的话。

“你不是小三,你是小四,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