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余舟青这如同狗皮膏药般死死黏上的架势,广白即便身为堂堂太虚宗的师叔祖,可此刻也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可奈何。他心中暗自烦躁,你小子要是身上有点拿得出手的修为,老夫随手施展些手段,稍稍教训教训你,保管让你在床上躺个几天,下都下不来,就像曾经对待赭石、以及那个常山那般,那些弟子在老夫手下吃尽了苦头,不然那赭石怎么见老夫跟见了猫似的。再不济,你要是有个能出面的师父,也好办呐,老夫直接让你师傅过来把你领走,省得在这儿杵着,让老夫心烦。
广白师叔祖满心无奈地看着依旧如同一根木桩般,直直站在竹院里的余舟青,忍不住摇头苦笑,嘴里嘟囔着:“真是个犟种。”说罢,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罢了罢了,就随他去吧。”
第一天清晨,当第一缕晨曦悄然洒落在竹院,广白悠悠转醒,推开竹屋门的瞬间,不禁微微一怔。只见竹院全然变了模样,仿若脱胎换骨一般。往日里那满地飘零的落叶,此刻已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好似从未存在过;那略显陈旧的石桌,更是擦拭得一尘不染,在晨光的映照下,竟隐隐泛出一层淡淡的光泽;就连平日里随意丢放的蒲团,也被摆放得整整齐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规整劲儿。
广白师叔祖心中诧异,目光如电般迅速扫向四周,很快便落在了正在院角吃力提水的余舟青身上。见此情景,他张口刚欲说点什么,随即挪动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余舟青身后,站定后便静静等待着,见他没反应,又轻咳一声。然而,等了半天,余舟青竟像是压根没察觉到他的存在一般,依旧自顾自地忙碌着手中的活儿,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广白心中那股莫名的恼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原本到嘴边的话,瞬间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猛地甩袖转身,脚下步伐生风,大步迈向竹屋,紧接着“砰”的一声,将竹门重重关上,那声响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
“到底他是师叔祖还是我是师叔祖?老夫在他身后站了老半天,他连个屁都没有!”广白气得吹胡子瞪眼,在竹屋内来回急促踱步,嘴里不停嘟囔着余舟青的“不懂事”,那模样活像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孩童。
可余舟青这边呢?当真就好似丝毫没察觉到师叔祖的到来。直到那一声响亮的闷哼声传来,他才满脸疑惑地转过头,朝着身后望去。这一看,却发现什么人也没有,不禁微微耸耸肩,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做自己手头的事儿,仿佛刚刚那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
广白透过窗户缝瞅着余舟青那副傻愣愣的模样,竟被气得笑了出来。他一边摇头,一边喃喃骂道:“怪不得感知不到灵气,简直就是个榆木疙瘩。”
第二日,余舟青不光将院子收拾得瑾然有序,就连三餐也提前准备在石桌上,摆得整整齐齐。广白师叔祖呢,余舟青不说话,他也不说话,见着吃的就吃,两人跟个哑巴似的。
眨眼间,十日时光仿若流水般匆匆淌过。这十日里,竹院之中的生活,仿佛形成了一种别样的节奏。
坎院那边,赭石长老起初的两日,还会时不时嘀咕几句,担心余舟青会被广白师叔祖给赶回来。然而,随着门派中诸事纷扰,他那点对余舟青的关注,也如轻烟般渐渐飘散,没多久便彻彻底底将其忘在了脑后。
反观余舟青,这段日子倒是过得颇为自在,虽然每天夜里睡在院子里的竹躺椅上,但广白师叔祖并未直接将他驱逐,每日里,他按部就班,把自己认为该做之事,做得一丝不苟。从将竹院清扫得纤尘不染,到把三餐准备得妥妥当当,他已然驾轻就熟。
而忙完这些,余舟青最期待的,便是前往半山坡。那儿的灵植,简直是一个奇幻的世界,形态千奇百怪,神奇得超乎想象。有的灵植,叶片如晶玉雕琢,在日光下折射出五彩光芒,似能与天地灵气共舞;有的灵植,根茎蜿蜒盘曲,仿若蛟龙盘踞,散发着神秘而古老的气息。这些奇妙的灵植,如同一个个神秘的谜题,深深勾起了余舟青浓厚的兴趣,令他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只是,让余舟青既难过的,是这些日子以来,每至夜晚入眠,他便如同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恐怖漩涡,总是循环往复地置身于渔家村被屠的噩梦里,夜夜皆然,无一例外。
在那噩梦的深渊中,场景总是如出一辙:血腥弥漫的渔家村,火光冲天,村民们的惨叫此起彼伏,如同一曲绝望的悲歌。而在这混乱与恐惧交织的画面里,总有一个鼠脸人如影随形,那鼠脸人面目狰狞,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闪烁着阴森的光,咧着嘴,露出一排尖锐发黄的牙齿,模样可怖至极。无论余舟青如何拼命奔逃,双腿好似被灌了铅般沉重,每迈出一步都艰难万分。而只要他稍有回头,那个鼠脸人就必定会如跗骨之蛆般出现在他身后,依旧是那副龇牙咧嘴的恐怖模样,仿佛在嘲笑他的无力挣扎,又似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吞噬。
每一次,当余舟青感觉自己即将被那鼠脸人抓住,恐惧如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之时,脖颈处便会突然涌起一阵熟悉的异样感觉。那种感觉,就如同初来灵田那天一样,先是一阵灼热,仿佛有一团烈火在脖颈处熊熊燃烧,紧接着便是如万针齐扎般的剧痛,那疼痛犹如实质,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撕裂。虽然这种难受的感觉如同一把残忍的利刃,狠狠刺痛着他的身体,但也恰恰得益于此,他才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那如深渊般的噩梦中惊醒过来。
余舟青每每从这样的噩梦中醒来,都是大汗淋漓,心有余悸。他不明白,为何这个噩梦会如此执着地缠着自己,那鼠脸人又究竟是谁?而脖颈处那奇怪的异样,又是怎么回事,他无从知晓。
当然,那个鼠脸人他记得自己见过,就在大林子背着自己回村的时候,虽然当时自己烧的迷迷糊糊,没多久就晕了过去,但那个鼠脸人他清晰的记得。
回到这边,赭石将余舟青抛之脑后,余舟青自认为过的自在,颇为惬意。
可广白师叔祖的感受,却与余舟青大相径庭,一脸郁闷之色,仿佛头顶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乌云。想当初,他独自一人在这竹院时,倒也逍遥自在,无拘无束,日子过得顺风顺水,毫无波澜。然而如今,身边却突然多了个余舟青这么个“不速之客”,关键这小子还跟个闷葫芦似的,整日里不吭一声,活脱脱一个榆木疙瘩。
广白师叔祖每每瞧见余舟青那副只顾埋头做事,一声不吭的模样,心里就像堵了块大石头。他满心郁闷地想,自己在这太虚宗内,向来是备受尊崇,走到哪儿不是前呼后拥,众人对他恭敬有加,言听计从。可如今,身边却跟着这么个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小子,这感觉就好似原本顺畅的经脉被无端堵塞,别提多憋屈了。
广白师叔祖时不时就会暗自嘀咕:“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来这要做什么?也不讨教些修行之事?整日闷声不响。”可即便心中满是疑惑与烦闷,他却又拉不下脸主动去问余舟青,就这么憋闷着,那模样,活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猛虎,烦躁不安却又无处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