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归现实，置身博物馆大厅。
那句“非我族类，当斩，无赦”仍似金铁交鸣，在耳膜深处震响，裹挟着铁马冰河的肃杀，以及无尽血色与悲凉。
晋时潜龙的决绝，是万千生灵涂炭换来的血腥教训。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那位前辈的动摇与悔恨，此刻深深刻入陈凡心头。
对妖物的恻隐，或许只是自我感动，代价却是无数无辜生灵的哀嚎。书生的故事固然可叹，可当他选择与妖同流，吞噬无辜性命以泄私愤的那刻，便已踏上不归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当年潜龙一念之差，险酿滔天大祸。【靖夜司】的铁律，冰冷，却也直接——护佑苍生，维系秩序，容不得半分犹豫。
黄皮画骨妖……陈凡默念此名。此等妖物，若任其盘踞繁都，恐将化人间为炼狱，绝不可令其得逞！
必须尽快找到它，处理掉。但自己的实力，还远远不够。面对“凶”级的血嫁尚且险死还生，对上这狡猾狠毒、道行更深的黄皮妖，胜算渺茫。
“藏灵。”陈凡心中呼唤。
【靖夜司·潜龙】腰牌表面，那古朴龙纹光芒微闪，似欲腾飞般光芒一闪。
“查询功勋。”
腰牌传来冰冷意念：“现有功勋：十点。”
（斩杀血嫁残魂得三百八十点，重创黄皮妖皮囊得二十点。之前兑换【环首刀·百炼】、【潜龙决·启灵卷·圆满篇】、【异物录·黄鼬篇】花费四百点。斩杀凶煞周屠得二十点。进入晋时记忆花费十点。确实只剩十点。）
“兑换【启灵阶巅峰执事战斗经验】。”陈凡做出决断。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借鉴【靖夜司】前辈的搏杀之法，总归有利无弊。
“【启灵阶巅峰执事战斗经验】，价值十点功勋。是否兑换？”
“确认。”
“兑换成功。剩余功勋：零。”
念头方落，一股庞杂精纯的记忆洪流已然冲入。眼前场景骤变，不再是博物馆大厅，而是一处空旷演武场。对面，一个身着【靖夜司】黑色劲装的身影静立，手持制式长剑，周身气机流转，正是启灵阶巅峰修为。
没有多余言语，那执事身影动了。
快！剑出如电，匹练横空，角度刁钻，直指陈凡周身要害。
陈凡心神一凛，腰间【环首刀·百炼】锵然出鞘，横刀格挡。
“铛！”
脆响声中，巨力袭来，震得他虎口发麻【剧痛】，连退数步。这便是【靖夜司】启灵巅峰执事的实力？
不及细思，第二剑，第三剑……如影随形，跗骨而至。那执事的剑法，并无半分花哨，每一击都简洁高效，杀伐气毕露，纯为实战而生。陈凡疲于招架，仅凭【潜龙决】带来的敏锐感知与基础体力勉力支撑。
格挡，闪避，后退。
一次次被击中，一次次被打翻在地。痛楚是如此真实，真实得令人牙关紧咬，仿佛每一剑都深可见骨。但他未曾放弃，每一次倒下，都咬牙爬起。脑海中，兵魂赠予的古秦军战场搏杀技艺与新获的执事战斗经验激烈碰撞、融合。他开始尝试将那股悍不畏死的军阵杀伐之气，灌注于自身刀法；将【斩鬼】神通赋予的破邪之力，凝聚于刀锋。
【环首刀·百炼】在他手中，渐渐不再是单纯的格挡与劈砍，更添三分饮血的煞气。
劈、撩、斩、刺、抹、扫……刀光时而大开大合，势若奔雷；时而细密如雨，守得滴水不漏。
苦练不辍，熟能生巧。
在一次次的跌倒与爬起中，陈凡对刀法的理解、力量的运用、战机的把握，皆在飞速精进。
演武场内，时间流逝变得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当陈凡再次挥刀，精准挡开执事身影的一记快剑，并顺势反撩，刀锋在那执事脖颈前一寸堪堪停下时，那执事身影化作点点流光，\溃散如点点星芒，倏然消逝】\。
【启灵阶巅峰执事战斗经验初步掌握，刀术：小成。】
一行信息在陈凡脑海中浮现。
陈凡拄刀而立，粗气连喘，浑身肌肉酸痛欲裂，精神却异常亢奋。这一夜苦练，近战实力确有显著提升。
但他很快冷静。近战是强了，可面对妖魔鬼怪，单靠肉搏远远不够。符箓？不通。法术？更是门外汉。除了一个【斩鬼】神通，自己几乎没有任何远程攻伐或应对诡谲手段的法门。
“君子不器，博学多才。”陈凡苦笑，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潜龙，委实瘸腿得厉害。日后遇上擅长法术或遁术的敌人，怕是只有被动挨打的份。看来，功勋仍需精打细算，兑换些保命和实用的法门才是正道。
眼下，先处理黄皮妖之事。欲寻那狡猾妖物，或许能从其第一个宿主，晋时记忆里的书生入手。纵隔千年，妖气或许会留下某些特殊印记，或者……可通过相貌追踪。
“水鬼。”陈凡定了定神，朝二楼轻唤一声。
不多时，穿着蓝色连衣裙、戴着眼镜的文静女鬼飘然而下。
“陈….陈哥，有何吩咐？”
陈凡尽量详尽地描述了晋时记忆中书生的容貌特征：长脸、细眼、薄唇，带着几分落魄书卷气，以及后来被怨毒扭曲的神情。水鬼听得认真，点了点头，取来博物馆库房里不知哪个年代的画纸与炭笔。她悬浮半空，纤细的素手握着炭笔，在纸上疾走勾勒。无阴气干扰，她的画技竟相当不俗。
片刻，一张人像跃然纸上。
陈凡凑近看去，画中人与他记忆中的书生，至少七分相似，尤其是那股郁郁不得志又暗藏阴鸷的气质，被水鬼捕捉得入木三分。
“多谢。”陈凡收起画像。有了此物，或许能让特事总局那边想想办法，比如利用人脸识别系统，在失踪人口或某些特殊档案中比对一番？希望不大，但总归是条线索。
他取出灵月给的特制通讯器，拨通号码。
“嘟……嘟……”
“喂，陈凡？”灵月的声音略显疲惫，背景隐约传来键盘敲击与人声嘈杂。
“灵月道长，是我。”陈凡尽量让语气如常，“我方才整理库房，找到一张旧画，画着一个古代书生。不知为何，总觉得可能和咱们之前提的黄皮妖案子有关。”
“旧画？古代书生？”灵月那边微顿，“怎么说？”
“说不上来，一种感觉。”陈凡含糊其辞，“画看着颇为古旧，像是……晋代风格？我想着，万一那黄皮妖偏爱此类宿主呢？”他只能尽量把理由往玄学上引。
灵月沉默数秒，似在快速思索。
“……有点意思。你把画像拍张清晰照片发我，我让人在数据库里试试。”
“好。”
“对了，”灵月补充道，“黑风山那边的黄大仙庙，已派人初步侦查，确实有问题，妖气颇重，但外围设有迷阵，暂未深入。你那边也多加小心，那东西既然盯上过你，或许会去而复返。”
“我明白。”
挂断通讯，陈凡将水鬼所绘画像拍了照片，加密发给灵月。做完这一切，他才稍松口气。希望这张画像能起点作用。
这时，一楼角落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议论声，伴着电脑播放视频的音效。陈凡循声走去，只见五个游魂正围着那台老旧台式机屏幕，看得津津有味。
屏幕上播放的，正是一个美食探店视频。画面里，一个穿着不太合身西装、脸色有些蜡黄【蜡黄浮肿】的男人，正坐在装修豪华的“食为天”大酒店包间，对着满桌菜肴狼吞虎咽，吃相极为夸张，嘴角沾满油渍。正是白天在菜市场遇到的那个朱元。
“啧啧，这吃得可真香啊……”尖细嗓音的农药鬼咂嘴。
“看着是挺丰盛。”老夫子鬼捋着不存在的胡须。
忽然，一直较为沉默的吊死鬼，幽幽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黏腻腔调：“嘶……好香……看着就好吃……”
陈凡本未在意，随口吐槽：“你一个鬼，隔着屏幕闻得到香？还是说你想吃液晶屏？”
吊死鬼缓缓转过那颗歪斜的脑袋，空洞眼眶“望”向陈凡，然后又指了指屏幕里吃得满嘴流油的朱元，用一种令人皮发麻的语气，一字一顿道：“不是菜香……是那个人……看着……好香……”
陈凡脸上的神色骤凝。一股寒意自尾椎窜起，直冲天灵。他猛地想起白天那个神秘的瘦小男人，想起朱元买走的“特价预制菜”，想起朱元当时那蜡黄脸色和浑浊眼神。
朱元的异常，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现在，连鬼物都觉得他“看着香”？
这绝非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