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番外2司梦瑶1

记忆小镇的晨雾总裹挟着淡淡的荧光蓝，五岁的司梦瑶赤着脚蹲在记忆能源站的铁网外，鼻尖几乎要贴上冰凉的金属。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内那个摆弄机械零件的男孩，顾云帆的护目镜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他手中拆卸的旧记忆芯片正渗出星芒般的数据流。司梦瑶屏住呼吸，无意识地握紧手中母亲给的废弃画笔，在空气里轻轻描摹那些流动的光痕。

实验室的白炽灯管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司梦瑶捏着改装过的纳米画笔，笔尖在空气中悬停，她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描绘着只有她能看见的量子轨迹。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在即将滴落在操作台的瞬间，那道被禁锢在反物质芯片里的银蓝色数据流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仿佛被她的执着所触动。

数据流如同获得新生的精灵，挣脱了芯片冰冷的束缚，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它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牵引，顺着司梦瑶虚画的轨迹流淌，逐渐汇聚成形。在这令人屏息的过程中，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出现在半空中。这只由记忆能源构成的蝴蝶，翅膀上流转着梦幻般的光晕，每一次扇动都像是在谱写一曲光的乐章。

蝴蝶轻盈地飞到铁网另一侧，它透明的触角小心翼翼地拂过顾云帆惊愕的脸庞。那冰凉而又温柔的触感，让顾云帆镜片后的眼睛骤然发亮，闪烁着兴奋与好奇的光芒。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想要更仔细地观察这个神奇的造物。

司梦瑶则像是被当场抓包的小偷，慌乱地把纳米画笔藏到身后。她的耳尖泛起羞涩的红晕，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里回响。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实验会在此时成功，更没想到会被顾云帆撞见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两个孩子隔着冰冷的铁网对视，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又兴奋的气息，这一刻，仿佛时间都为之停滞。

从那以后，能源站后的废旧仓库成了他们的秘密天地。锈蚀的金属门板在顾云帆改装的液压推杆下缓缓升起时，总会发出鲸鱼般的低鸣。男孩用废弃的太阳能板拼接成顶棚，又将报废的机械臂重新编程，让它像温顺的章鱼触须般悬在半空，稳稳支起用旧床单改造的幕布。司梦瑶则趁着父母熟睡，把父亲实验室里那些贴着“危险勿动“标签的记忆颜料罐，小心翼翼地藏进散发着霉味的纸箱深处。

这些神奇的颜料一旦接触墙面，便会根据创作者的脑电波产生变化。当司梦瑶的画笔掠过斑驳的水泥墙，松针形状的颜料颗粒立刻舒展成茂密的树冠，藤蔓顺着裂缝蜿蜒生长，不一会儿，整面墙就变成了会呼吸的森林。顾云帆蹲在满地电路板中间，手指灵巧地将旧芯片的线路重新焊接，随着蓝色火花闪烁，画中的萤火虫忽然睁开磷火般的眼睛，拖着绿色尾焰在枝叶间穿梭。

司梦瑶最喜欢改造顾云帆的机械作品。她用玫瑰金颜料给机械甲虫勾勒出闪电状的纹路，又蘸取荧蓝色颜料在甲壳上点出星辰图案。每当她哼起摇篮曲，男孩就会调整齿轮咬合的角度，让甲虫踏着节拍，像笨拙的舞者般旋转，金属关节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与歌声交织成只属于他们的奇幻乐章。

变故发生在司梦瑶八岁那年的深秋。老旧的座钟刚敲过五下，记忆小镇上空突然炸开刺目的幽紫色闪电。警报声像生锈的齿轮碾过耳膜，司梦瑶握着画笔的手剧烈颤抖，丙烯颜料在画布上晕染成狰狞的漩涡。

父亲扑过来时，画室的玻璃窗正在震颤。他用那件永远沾着松节油的藏青外套裹住女儿，碎玻璃像锋利的冰晶划过脊背。母亲的珍珠发卡掉在地板上，在忽明忽暗的警报灯光里泛着冷光。“去地下室！“母亲指甲深深掐进她的胳膊，温热的血珠渗进毛衣纤维。

潮湿的霉味裹挟着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司梦瑶跌跌撞撞跑下台阶，转头看见顾云帆正被父亲拽着往能源站方向狂奔。男孩书包上挂着的机械星象仪零件叮当作响，那是他们花了整个暑假组装的，还差最后一片银河齿轮就能转动。顾云帆挣脱不开父亲的铁钳似的手，却固执地扭过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暮色里亮得惊人，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那架未完成的星象仪还在他怀里倔强地闪着微光。

刺耳的防空警报撕裂了凌晨三点的寂静。司梦瑶蜷缩在地下室最深处，指甲深深掐进膝盖，听着头顶传来的金属撕裂声——那是第七次轰炸，比前六次都要接近能源站。她数着秒针跳动的节奏，想起顾云帆临走前塞给她的机械樱花胸针，冰凉的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轰炸持续了整整三天。当硝烟散尽，司梦瑶踩着滋滋作响的电路板残骸冲进废墟。焦黑的墙体上，她的记忆颜料绘制的安全标识早已剥落，只剩下几缕褪色的荧光。她在坍塌的主控室里疯狂扒开钢筋，指甲缝里渗出血珠，直到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布料——顾云帆仰面躺在扭曲的控制台阴影里，苍白的脸被染成暗红。

男孩怀里死死抱着一个刻满星图的银色盒子，棱角分明的金属边缘深深勒进他的手臂。司梦瑶的目光落在他胸前别着的机械樱花上，那是她用记忆颜料精心绘制的生日礼物，此刻花瓣间凝结着暗红血痂。她颤抖着摸出贴身藏着的画笔，沾满尘土的笔尖在接触他伤口的瞬间，突然迸发出温暖的金色光芒。颜料如同活物般顺着伤口游走，将焦黑的皮肤重新染成健康的肉色，而顾云帆睫毛颤动的瞬间，司梦瑶才发现自己的泪水早已滴落在他破碎的校服领口。

废墟深处传来能源核心不稳定的嗡鸣，司梦瑶握紧画笔，将昏迷的男孩护在身后。她知道，藏在银色盒子里的秘密，或许就是拯救这座城市的最后希望。

战后第七天，警报器的余音仍在合金管道里震颤。司梦瑶踮脚触碰能源站龟裂的穹顶时，指尖传来冰凉的金属残温——那是被战火炙烤后又急速冷却的触感。她打开父亲偷偷带回的军用颜料箱，在斑驳的钛钢墙壁上勾勒第一笔弧线，颜料接触金属的瞬间腾起细小的蓝紫色火花，像极了她和顾云帆在数据森林里追逐时，踩碎的记忆结晶迸发的光芒。

画布越扩越大，她跪在积灰的地板上涂抹山丘的轮廓，膝盖被碎石硌得生疼。记忆花的花瓣是用稀释的荧光剂绘制的，每一笔都流淌着星尘般的微光。当顾云帆的银色盒子跃然墙上时，颜料管里的钴蓝色颜料恰好耗尽，她咬破指尖，用血液为盒子添上最后的锁扣。数据流在孩子脚下蜿蜒成银河，那是他们曾经搭建的虚拟世界，如今却成了永远无法抵达的彼岸。

机械鸟的轮廓完成时，整面墙都在摇晃。母亲在远处催促登机的声音混着警报声传来，司梦瑶颤抖着从发间扯下樱花发绳。那是去年生日顾云帆用全息打印机制作的，此刻丝绸的褶皱里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臭氧味。她将发绳系在鸟爪，又把藏在衣领深处的玻璃小瓶倒转——里面封存的记忆星砂是顾云帆临别时塞给她的，此刻在机械鸟空洞的眼眶里缓缓流转，折射出无数个他们在瞭望塔看流星雨的夜晚。

最后一笔将画笔送入宇宙时，能源站突然剧烈倾斜。司梦瑶踉跄着扶住墙面，看着自己的倒影在未干的颜料里扭曲变形。壁画角落的机械鸟仿佛活了过来，樱花发绳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替她向这个即将永别的星球告别。

抵达地球后，司梦瑶进入记忆艺术学院。在这里，她的天赋彻底觉醒。她能触摸古老建筑的砖石，看见工匠们建造时的专注与汗水；路过熙熙攘攘的街头，行人转瞬即逝的情绪碎片会自动在她脑海中拼凑成故事。但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取出藏在画笔杆里的微型记忆芯片——那是离开前顾云帆塞给她的，里面循环播放着他的承诺：“等我修好银色盒子里的秘密，就去地球找你。”

十二岁那年的雨夜，司梦瑶在画室完成一幅作品后，突然听见窗外传来熟悉的机械嗡鸣。一只造型精巧的机械甲虫停在窗台，甲壳上布满她熟悉的樱花纹路，触角顶端还闪烁着记忆星砂的微光。甲虫腹部缓缓弹出一张微型记忆卡，司梦瑶颤抖着将其接入读取器，全息投影中顿时浮现出顾云帆略显疲惫却依然明亮的笑脸。他身后是堆满零件的实验室，手中举着一个闪烁蓝光的装置：“看，我把你的画笔原理融入了记忆存储技术，很快，我们就能用它留住所有美好的记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司梦瑶握紧手中的画笔，看着投影中顾云帆身后墙上贴着的，那张早已泛黄的记忆小镇壁画照片。她知道，无论相隔多远，那些用记忆颜料和机械零件编织的童年，永远是照亮她前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