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斩首

“一个月几千块,你玩什么命啊?”

一个手提箱放在了陈圣面前,打开,是一叠叠的富兰克林,同时还有一把手枪,抵在了他的额间。

“把你调查的东西都交出来,我给你钱,放你走。”金发碧眼的男人叼着烟,淡淡开口:

“陈,你也知道,岛上来往的都是什么人?是顶顶有名的科学家,是王子和总统!”

陈圣顶着枪口抬起头,不语,猛扑。

他撞歪了手枪,死死撕咬住金发男人的脖颈,血腥味冲满鼻腔,而后被拽开,十几把枪清空了弹夹。

………………

粘腻。

滑湿。

冷。

心脏在狂跳。

这是陈圣的全部感觉,他眼前猩红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像是被厚厚的血色浆糊给蒙上了一般,耳朵也在嗡嗡作响,可以听见暴雨声、劈雷声和啜泣声,交织在一起。

我.....不是死了吗?

陈圣奋力的挣扎,左手在双眼上使劲揉搓,试图将那粘腻的浆糊给擦去——卓有成效。

他气喘吁吁,茫然睁开眼,恰面对着一面染血的铜镜,

‘轰!咔!’

窗外劈下一道怒雷,雷光将这间屋子映的刹那透亮,也将镜中人映的透亮。

惊鸿一瞥间。

镜中是一个少年,就是自己本来的模样,但要年轻一些,大抵十七八岁,浑身是血,右手中拄着一口鬼头大刀,

而方才糊住眼睛的......是黏腻的黑血。

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

‘轰!咔!’

雷鸣一声接着一声,电光一次又一次闪烁,昏暗发沉的屋子一次又一次的明亮,

明灭间,

陈圣拄着刀,茫然四顾,看到一个又一个吊在房梁上的干枯童尸,

这些童尸不着片缕,皆被倒悬,脖子间划开一道很深的口子,身下地面上,则放着一个又一个的木盆。

木盆里满是血。

这些孩童,是被倒吊在屋梁上,活活放干了血的。

陈圣头皮发炸,后脑勺酥酥麻麻,几乎站立不稳,他顺着啜泣声僵硬看去,瞧见侧边一丈远,一个穿着锦衣的贵女跪在地上。

“求.....求您。”

贵女抽噎的上气不接下气,怀中抱着一个胸腹被斩开、已然没了生息的青年。

大抵是这口鬼头大刀劈死的。

陈圣又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花了眼。

女子身上,似有漆黑墨色交织成的文字。

【蛇命,斩之添一蛇,得‘断头不死’】

她在哀求。

“百金,不,千金,两千金......求您放过我,炼人丹的事,都是我弟弟做的,都是他.....他已经死了,求您......”

贵女将怀中的青年尸躯推至一旁,跪在地上,挪着膝盖近前,抱住了陈圣的大腿。

“我父亲土知县,我爷爷是两百里外蜀都府的土知府!是你们皇帝亲自任命的土司!你不能杀我!”

土司,便是朝廷选用蛮夷中的领袖为官,即土人治土。

贵女子近乎歇斯底里了:

“我弟弟不成器,您杀了他,是履行职责,父亲大人不会计较,但我不一样!”

“陈大人,放过我,爷爷一定会上书给你们大庆朝廷,上书给昭武帝,彰您功德!”

“我还可以伺候您,我可以!”

贵女子开始撕扒自己身上沾血的锦衣,露出雪白胸脯。

雷光中,贵女子的脸蛋映的透亮,满是惊惶色,但她的眸子却很平缓,很稳。

陈圣忽然觉得,她其实是不怕的。

他也大抵听明白了,这里倒悬的童尸,都是这对姐弟做下的。

屋外,院外,忽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陈圣回头望去,雷光映照间,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军士,能看到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中年人。

“是我爹来了!”贵女脸上涌出惊喜:“陈大人,您要是杀了我,您便也走不掉!”

陈圣抿嘴不语,

贵女踉跄起身,狂喜,朝着屋外奔喊,踩翻了几个血盆,乌黑浓稠的血液溅起。

陈圣看了看屋梁上倒悬的干枯孩童,横起鬼头大刀,拦住了要奔逃的贵女,将重刀压在她肩上,抵着她,一步步走出屋门。

整座院落此刻都被军士围满,

陈圣粗略扫了一眼,这些军士都穿着藤甲,手上缠有藤条,持着刀剑弓弩。

约莫,得有两三百人。

一张张弓弩对准了他,像是上辈子最后对着自己的一把又一把枪。

“陈大人!”

戴着乌纱帽,穿着一身青袍的中年人怒声,身旁伴着的,是个留有山羊胡的师爷。

中年人和师爷身上,都缭绕着墨迹。

【异种象命,斩之得‘巨人像’】

【鼠命,斩之得‘五鬼搬运’】

至于那些密密麻麻的军士,身上有墨迹者却寥寥。

中年人走上前来,雷光明灭间,青袍上绣着的鸳鸯时隐时现。

陈圣顾不得去思索墨迹究竟是什么,只是将鬼头刀压的更沉了些,贵女的脖颈间出现一道血痕。

“陈大人!”中年土知县再呵了一声,目光越过自家女儿,盯着陈圣:

“你到了我龙驿县,本官应当没亏待过你吧?”

陈圣沉默,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谁。

县令见少年不说话,也不以为意,语气放的缓了些:

“这里的事,我毫不知情,那逆子杀了也就杀了,但我这女儿.....还请留她一条性命。”

顿了顿,他继续道:

“今日之事,若阁下可以忘去,不只是我,整个西蜀孟氏都会承阁下的情,自还有厚礼奉上,另外......”

中年人朝着女儿瞪了一眼:

“还不拿出来!”

贵女子从怀中摸出一粒艳红丹丸,也不敢转回身来,就这么托过肩膀:

“陈大人,这是我那不成器弟弟炼的命丹,此丹虽伤天害理,但到底已成了,您和我一样都是【蛇命】,吃了这一粒丹丸,您便可无视文脉的桎梏,可以修行,可以入门道!”

陈圣看向那一粒艳红丹丸,愣神片刻,想起屋中所见的密密麻麻的倒悬童尸。

他接过丹药。

中年县令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双手背负在身后,温和笑着迎上前来。

下一秒。

丹丸坠地,鬼头大刀横过,贵女子的头颅高高抛起,猩热的鲜血泼了中年县令一脸!

那颗染血的艳丽头颅满是茫然,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真被砍了呢?

鬼头大刀紧接着架在了县令的脖子上。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无论是后头的藤甲军士,还是那个摇着羽扇的师爷,都没反应过来,

中年县令脸上笑容甚至还没散去,呆呆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温热鲜血。

在斩下贵女脑袋的那一刻,陈圣似乎听到了蛇的吐信声,在暴雨中是那么清晰,胸膛滚热,在雷光中低头看去,凌乱血衣下,胸前似乎浮现血点,血点连绵成一只蛇。

【斩蛇命,聚一蛇,断头不死】

胸前的血图似在发声。

他顾不得太多,也不明白这县令怎的这么蠢,敢走到自己身前来,

当即,陈圣将那粒不知多孩子炼出来的丹丸踩的粉碎,一把拽过县令:

“给我备一匹快马!”

沙哑的嗓音淹没在雨中。

县令嘴唇哆嗦着,脸色铁青,大声呵道:

“照他说的做!”

有军士牵来骏马,陈圣并未翻身上去,再度嘶哑着嗓子:

“断弓!砸弩!弃刀!”

县令脸上那一抹不解之色姗姗来迟,但还是重复了一遍陈圣的话。

军士们沉默的照做,折断长弓,砸碎木弩,丢弃长刀,

见无有遗漏后,陈圣这才抓着县令翻身上马。

他学过一段时间马术。

将县令按在骏马的鬃毛上,再将鬼头大刀压在县令头上,马儿一声嘶鸣,踏蹄冲破了雨幕!

雨似乎小了些,雷光也少了些。

骏马一路冲出了县城,一切豁然开朗,山林,湖泊,低压的乌云,潮湿的空气。

“你疯了!!”

直到此时,被刀按压在马背上的县令才咬牙切齿的开口:

“陈圣!我问你是不是疯了!”

陈圣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去哪,只是让马儿顺着泥泞道路朝前跑,朝前跑。

后头有脚步声。

一直跟在疾驰骏马后,于暴雨中也无比清晰的脚步声。

脚步声渐近,渐近......

到了身旁。

趴在马背上,陈圣吃力的转过头看去,瞳孔骤缩!

是那个留着山羊胡,摇曳着羽扇的师爷,明明闲庭信步,却能和疾驰骏马并行。

这一幕超出了他的认知。

“陈圣,陈大人。”

那位师爷叹幽幽:

“还不停下?”

陈圣不语,压着县令的刀面改为刀锋,刚想说话,便见到师爷挥手,羽扇划过。

他清楚看到连绵的雨丝被一切为二,听到骏马哀嘶一声,四蹄竟都被斩断!

陈圣和县令狠狠的摔坠在地上,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想要将刀压在泥地中的县令头上,可才一撑起身,浑身上下都传来剧痛!

骨头断了不知多少。

“好强悍的生命力.....明明没修行,没入门道,千日新生都不曾开始。”师爷啧啧称奇,凭空招手:“搬运。”

下一刹,满身泥泞的县令竟是被悬空‘搬’了过去!

“大人,怎么处置?”师爷搀扶着县令问道。

县令猛喘了几口气,乌纱帽早已不知坠去了哪,他拍了拍青袍上的泥水,死死盯着强撑起身的陈圣,许久。

“杀了。”

县令冷冷道:

“张先生,用门道里的手段,杀他的,是江湖术士。”

师爷微笑点头:

“好。”

此时,陈圣蓄足了最后的力道,暴呵了一声,雨水灌进嘴里,他抄起鬼头大刀,踉跄向前,要砍下!

“搬运。”师爷遥遥一指。

陈圣似乎看见一只无形的手,按在自己头颅上,要将自己的脑袋给‘偷’走。

手中鬼头大刀轰鸣,煞气将无形的手冲散,但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

他砸在了烂泥地里,失神的看着自己的无头身躯。

头掉了。

又要死了吗?

少年淌血的头颅闭上眼睛,略微遗憾,没能多看看这个神奇的世界......无所谓了。

他从来不怕死。

就是这辈子有些太短了些,还会有下辈子吗?还会......我怎么还没死?

烂泥地里的头颅蓦然睁开双眼,看到自己的身体正举着鬼头大刀,一下又一下的斩向师爷!

劈!扎!撩!砍!抹!

煞刀上有阴气森然,翻滚成一粒蛇头,大开大合的撕咬着!

无头的尸体遵从着身体的本能,脖颈冲血,大刀卷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