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送货上门

徐三全领着众人匆匆行至医馆大堂。

临近门槛时忽地背身一展双臂,拦住了后头的张顺、叶兰等人。

只听他压低嗓音:

“都给我打起精神,别让南山药局的人瞧了笑话!”

说罢,他便平了平长衫的衣摆,又抬手正了正头顶方巾。

一番整理过后,这才挺直腰板,摆出一副矜持从容的架势,从屏风后踱步而出。

“呦——这不是南山药局的周掌柜么?今日光临小馆,有失远迎。”

徐三全捏着嗓子,将声调拖得老长,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只见堂中立着个矮胖身影,正是周仁。

此人虽身形圆滚如酒坛,但一双细眼却似淬了油光,此刻正滴溜溜转着,将医馆的陈设扫了个遍。

他见徐三全露面,便赶忙堆起假笑,拱手道:

“徐掌柜说笑了!周某今日前来,是专程替人送货的!”

“送货?”

徐三全折扇“唰”地展开,轻摇于胸前,缓声道:

“老夫馆上的药材都是精挑细选,可从不与不知名的商家贸然进货,所以不知这货从何而来?”

周仁面对徐三全话里话外的戏谑,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从容。

“送礼之人,徐掌柜可熟得很。”

“熟悉的很?”

只见周仁掌心一拍,向门外发出讯号。

“来人,把给徐掌柜的货备上来。”

“收到。”

门外的伙计齐声回应,顿时鱼贯般进入大堂。

他们纷纷手持木盒,而后小心地将其放在大堂的木案之上。

周仁缓步踱至桌前,抬手示意道:

“请验验货吧,徐掌柜。”

徐三全冷哼一声:

“你还未说这货从何而来,又何来验货之说?”

周仁连忙赔笑,解释道:

“怪我心粗,未将此事说个清楚。请求送货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贵馆杂役,陈南生。”

“陈南生?!”

此言一出,如一重磅炸弹,致使满堂哗然。

其中属徐三全反应最甚。

“胡、胡扯!那小子穷得连饭都吃不饱,哪来的银子让你给我送货?周仁,你莫不是存心找老夫消遣!”

听此一言,周仁却是不慌不忙,他让出身位,大手一挥。

“是与不是,徐掌柜一验便知!”

徐三全见周仁如此斜睨自己,顿觉有些失态。

他赶忙咳了声,正了正身形,吩咐道:

“张顺,愣着作甚?没见到周掌柜如此盛情,还不赶快开箱?”

张顺本来是路人吃瓜的眼神。

被徐三全这么一叫,先是一愣,而后赶忙应道:

“好、好……”

张顺侧着身子从人后钻出,缓缓地靠近放置木箱的案上。

他心中暗道:

“陈南生你这是在搞什么啊,怎么你不在这老子还得给你挡枪?”

只听“吱呀”一声,箱盖被缓缓掀开。

霎那间,一股草木之香便从箱内扑面而来。

张顺定睛一瞧,顿时冷气倒吸一口,话都没有说出来。

徐三全见他神神秘秘,催促道:

“张顺,你发什么呆?见到什么了赶快如实告诉大家。”

“哦、哦……”

张顺回过神来,赶忙拱手答道:

“回掌柜,箱内是白术,从年份看,至少是四年生……”

“白术?!”

徐三全心中生疑,两步并作一步冲至桌前,查看箱中情况。

只见箱中整整齐齐码着的十株白术,它们个个根须饱满,表皮泛着玉色,而且年份还是清一色的五年生!

“难道是……”

他哆嗦着掀开剩余的木箱。

果不其然,只见红芍、金银花、甘草分门别类,整齐堆叠。

都是他那日布置给陈南生需要采集的药材。

而且年份药性竟与他所列的分毫不差,甚至犹有过之!

“这、这这……”

徐三全指尖发颤,指着周仁问道:

“陈南生哪来的本事采这些药?难不成他偷了老夫的私库?!”

“徐掌柜这话是瞧不起我们南山药局么?”

周仁掸了掸绸衫上并不存在的灰,慢悠悠道:

“馆杂役用的可不是银子,而是拿着草药与我药局相换。”

说到这里,周仁喜上眉梢。

“啧啧,十年生的三叶青、金线莲,还有险些被咱们青川人挖空的重楼草……这般稀罕物,我南山药局自然要高价收下。”

“重楼草?十年!?”

徐三全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

“他一个杂役,怎会有这等本事……”

周仁一脸疑惑:

“徐掌柜当真不知?陈南生的妹妹被桃仙谷收作仙苗,前些日重病,宗门长老亲自赐下仙丹救命。为表陈南生照看有功,长老随手在山上指了片福地引他采药,您瞧,这不就‘顺手’挖到宝了?”

“福地……福地!?”

徐三全双目赤红,听到福地二字仿佛失了神般,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众人见到赶忙上前搀扶,但徐三全皆未予理会,自顾自地念叨: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这等机缘,竟便宜了南山药局。”

当然,这也不怪徐三全有如此反应。

作为县上分庭抗礼多年的两家医馆,自家的失败并不可怕,但对手的成功则分外让人眼红。

他哆嗦着指向张顺,说道:

“张顺,快、快把陈南生那个臭小子喊来。”

只听一阵脚步匆匆,没过多久,陈南生便被张顺带至大堂。

陈南生神色自若,先朝周仁拱手一礼。

“见过周掌柜。”

周仁眯眼颔首。

“好说,好说。”

此时陈南生看着已经被众人扶至椅上的徐三全,也向他拱手行了一礼。

“见过掌柜。”

徐三全瘫坐在太师椅上,见陈南生前来,便赶忙撑起身子发问:

“陈南生,周掌柜说的可是真的?桌上这些药草当真是你拿十年珍草交换而来的?”

陈南生垂手而立,语气平静。

“回掌柜,此情属实。”

徐三全听罢,怒骂道:

“既是属实,为何不将药材交予自家医馆?竟干出这吃里扒外的勾当!”

“掌柜说笑了,我身为杂役多年,自然是知道两家药材价码。咱们馆以医术闻名,南山药局则以药材著称。我也是为妹治病心切,按照供需所求,这才找到周掌柜。”

“你、你……”

徐三全老脸涨红,折扇“啪”地一声砸在案上。

“混账!你若早说救妹心切,老夫难道不会酌情加价?少说也能多赠五两的疗养药材!我看这一切都是你小子鬼迷心窍,为你私通外店找的借口罢了!”

陈南生闻言并未生气,反而转身问向周仁:

“周掌柜,您似乎漏拿了什么东西?”

周仁“哎呀”一声,赶忙拍了拍脑门,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一只鼓囊囊的钱袋。

“瞧我这记性!这陈小友交换的剩余价款,整三十两,请务必收好!”

陈南生接过周仁递来的钱袋,将其放在徐三全的眼前。

“掌柜的,这是你先前卖我那缓命方子,连本带利统共三十两。今日一并还清,还望掌柜点验。”

徐三全盯着钱袋,被噎得发不出声来。

他自然记得为了挟住陈南生,精心制作的那笔“九出十三归”的狠账。

可如今白花花的银子就在眼前,他却好似被一记耳光。

徐三全只觉一阵晕厥,顿时眼冒金星地瘫坐在太师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