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沈时宴和陈文正往张焕府邸位置走去。
从青楼得知的消息来看,张焕平时随便一趟都是豪掷千金,以他的俸禄根本不可能支撑的起来。
两人决定去张府查探一番。
来到张府门口之后,两人被拦在了门外。
原来自从案件开始查办那天开始,刑部便派人将张府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入。
陈文好说歹说也不放二人进去。
沈时宴想起来谢昀给的那块牌子,于是便亮了出来。
果然,刑部的人见了之后,慌忙便让开道路。
“沈公子,沈大人!原来我怎么没发现,原来沈大人竟有如此背景。”陈文惊讶的在旁边说道。
“少来这套,进去再说。”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沈时宴推开张府朱漆大门,一股混杂着血腥味的潮气扑面而来。
“好家伙,”陈文踩着水洼跟进来,靴底碾过地上散落的账册,“这张侍郎府上,怕是比户部银库还阔气。”
沈时宴没答话,目光扫过回廊两侧——鎏金灯台、紫檀屏风,连阶前踏脚的石墩都是上好的汉白玉。
雨水冲刷过的庭院里,几片碎瓷泛着暗红色光泽。
一路来到张焕卧房前,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
原本雕花精美的房门此刻布满纵横交错的抓痕,深深刻入木纹之中,像是被野兽撕扯过。
门板上凝固的血迹在雨水中晕开,顺着门缝淌出一道道暗红的细流。
“医署那边还是没查出那些人疯了的缘由。”陈文捏着鼻子,声音闷闷的。
沈时宴轻轻推开门轴已经松动的房门。
屋内已被清理过,但床脚那滩乌黑的血迹依然触目惊心。
他蹲下身,指尖挑起一块碎布——上好的云锦料子,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生生扯碎的。
沈时宴两指捻着碎布凑近鼻尖,忽地挑眉——料子上竟飘着淡淡清香味,半点血腥气也无。
“奇怪...”
“快看!“陈文突然踢翻火盆,半焦的书册“啪”地掉在青砖上,溅起一蓬灰烬。
《河道志》三个烫金大字在残页上依稀可辨。
沈时宴用靴尖拨开炭灰,书页间突然掉出片指甲盖大小的金箔——正是户部专用的库银封签。
“有意思...”他翻到残缺处,撕痕齐整得像被刀裁过。
最后几页的墨迹还新鲜,记着“景和七年,灞水改道”云云,唯独缺了最关键的那页。
窗外雨势渐急,沈时宴将书抖了抖揣进怀里。
两人刚踏进庭院,忽地一阵妖风拔地而起,卷着枯叶碎石噼里啪啦砸在廊柱上。
老槐树的枝桠被吹得东倒西歪,树皮摩擦声裹着风声,竟似妇孺压抑的呜咽,听得人脊背发凉。
沈时宴猝不及防被沙尘扑了满面,粗粝的砂砾钻进眼睑,激得他眼眶通红。
他慌忙扯起袖袍掩面,锦缎料子扫过睫毛时,恍惚瞥见月洞门处浮着道青影。
待揉净眼中沙尘,那道身影已近在十步之内——洗得发白的青衫下摆沾着淤泥,腰间玉带钩缺了角,连胡须间那缕银丝的位置都与记忆分毫不差。
“我儿。”
沈楨的声音飘来,恍若当年。
沈时宴浑身僵直,脚底似被寒意冻住。他机械地向前挪步,指尖堪堪要触到那袭青衫的衣角——
“沈时宴!”
陈文暴喝声炸响在耳畔,沈时宴被拽得踉跄后退。
眼前虚影如烟消散,他这才惊觉左脚已悬在井沿外三尺。
“你中邪了?!”陈文攥着他后襟的指节发白,“方才叫你七八声都不应!”
沈时宴望着井沿,喉头泛起苦涩:“是中了邪...”他反手扣住陈文手腕,“这院子...有古怪!”
沈时宴四处找了找了,突然俯身拨开一处乱草,忽觉指尖一凉。
定睛看去,那花坛底下竟露出一截细密的针眼,被雨水冲刷得泛着冷光。
他捻起一根对着天光细看,针尖上还沾着些褐色的泥垢。这物件埋在土里不知经了多少场雨,如今倒叫这场暴雨掀了老底。
风势骤歇,那针管竟幽幽发出呜咽之声,管口忽地逸出一缕红雾,如血丝般在空气中蜿蜒散开。
陈文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莫非张府那些疯人嚷的'血雾',便是这玩意儿?”
沈时宴用袖口掩住口鼻,眯眼细看那雾气。
但见红雾过处,草叶上的水珠都染了层诡谲的胭脂色。
他忽觉太阳穴隐隐作痛,方才那些荒诞幻象,怕就是吸了这雾气的缘故。
“八九不离十了。”沈时宴沉声道,指尖轻轻拨弄针管,“这红雾怕是比岭南的瘴气还毒,沾着就叫人神志昏聩。”
说着蹲下身来,沿着花坛泥地细细摸索,“找找这害人的东西,究竟从何处冒出来的。”
二人循着针管排布的痕迹一路摸索,却始终寻不着源头。
直到翻出张府后墙,忽见一架破旧水车歪在荒草丛中,风过时发出“吱呀”哀鸣,转得甚是勉强。
沈时宴驻足细看,但见这水车恰在张府下风处,车轴锈迹间隐约透着暗红。
他俯身拨开杂乱,果然在车底寻到一处暗道,里头排着细如牛毛的针管,管壁上还沾着猩红粉末,被风一吹,簌簌落进泥土里。
“好精巧的毒计。”沈时宴捻起一撮红粉,在指间搓了搓,“借风力散布致幻之物,难怪张府上下都着了道。”暗道幽深,不知通向何处,只余淡淡腥气随风飘散。
沈时宴望着那暗道上斑驳的红痕,指节在车辕上轻叩两下:“能在张府眼皮底下布这等机关,必是里应外合。”他忽地转头,“张府的名册可都点验过了?可有漏网之鱼?”
陈文搓着下巴道:“刑部卷宗记得明白,张府上下一百三十七口,如今都在大牢里发着癔症。”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卷泛黄的名册,“连厨下烧火的丫头都登记在册。”
“这就奇了。”沈时宴眯眼望向张府高墙,“既要埋针管,又要通暗道,少说也得三五人忙活整宿。”忽地想起什么,“近半月可有什么生面孔进出张府?比如送冰的贩夫,修瓦的匠人?”
风过水车,锈蚀的齿轮又“咯吱”响了起来。
陈文苦笑着抖开手中名册:“张府这一年迎来送往的记录都在这儿了,连送时令鲜果的商贩都登记在案。”
“怪事...”沈时宴捻着袖口沾到的红粉,忽然轻笑一声,“总感觉这只狐狸,就藏在张府的窝里。”
他目光幽幽转向陈文,直把对方看得后颈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