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登记表初显威与“王牌”暂歇

翌日午休，陆扬的课桌俨然成了一个小小的业务中心。他将那几页画着表格的废旧练习本纸小心翼翼地摊开，压在《数理化自学丛书》底下，只露出当前使用的一页。铅笔线条勾勒的“租借登记表”虽然简陋，却透着一股不同以往的郑重其事。

“陆扬，我…我想租邓丽君的《甜蜜蜜》。”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生红着脸，声音细若蚊蚋，她是隔壁班的，显然是听说了什么，特意寻来的。

陆扬抬起头，温和一笑：“你好，可以的。麻烦说一下你的名字和班级，我登个记。”他拿起那支熟悉的半截铅笔，准备记录。

女生有些意外，小声报上名字和班级：“周莉莉，高二（四）班……还要登记呀？”她旁边同来的伙伴也探头探脑，满眼好奇。

王磊恰好端着饭盒从外面回来，路过看到这一幕，咧嘴一笑：“哟，莉莉同学，扬哥这儿现在可是正规买卖！跟供销社借东西似的，得有章程！”他挤了挤眼睛，又对着陆扬道，“扬哥，你这表格一亮出来，派头都不一样了啊！”

陆扬没理会王磊的调侃，只是认真地在“租借人”一栏写下“周莉莉（四班）”，然后在“磁带名称”栏写上“邓丽君《甜蜜蜜》”，日期、押金、实收，一一记录清晰。他一边写，一边解释道：“清楚一点，对大家都好。万一磁带不小心损坏了，或者忘记归还，咱们也好有个依据，你说对吧？”

周莉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陆扬将她交的六角钱（五角押金，一角租金）分开，租金放进一个口袋，押金放进另一个，整个过程有条不紊，让她莫名的安心。

“好了，”陆扬把磁带递给她，“听完记得按时还，磁带要爱惜哦。”

“嗯！谢谢陆扬同学！”周莉莉如获至宝，小心地接过磁带，和同伴一起兴奋地跑开了。

登记表的威力很快就显现出来。之前租了张蔷《东京之夜》的马兵过来还磁带，他看着陆扬在登记表上找到自己的名字，然后在后面“归还品相/准时”一栏画了个勾，嘴里嘟囔着：“嘿，还真挺像回事儿的。”

“那是，规范化管理嘛。”陆扬半开玩笑地应了一句，心里却对启智的建议越发认同。这不仅仅是记录，更是一种无形的秩序。

正当陆扬为第二个“回头客”赵刚预留的《跟我学》第二盘磁带做着清洁准备时，赵刚本人已经急匆匆地找了过来，额头上还带着一层薄汗，显然是刚吃完午饭就赶来了。

“陆扬！陆扬同学！”赵刚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渴望，“那个……《跟我学》第二盘，我能现在就租吗？或者……或者第一盘我再听一遍也行！我昨天回去练发音，感觉刚找到点门道，今天特别想巩固一下！”他搓着手，眼神热切地盯着陆扬的抽屉，仿佛那里藏着什么灵丹妙药。

陆扬放下手中的棉签和酒精瓶（这是他用省下来的几分钱买的医用酒精，专门用来清洁磁头），心里快速与启智沟通。

“启智，《跟我学》第一册A面，当前状态？”

“报告宿主，《跟我学》磁带A面已连续高强度播放及外借累计超过72小时，磁粉有轻微脱落迹象，虽未达B级标准，但建议立刻进入至少24小时的保养周期。包括清洁磁头、检查磁带松紧度并进行调整，以维持其A级播放品质和延长使用寿命。”启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

陆扬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盘《跟我学》简直就是金母鸡，但启智的警告不容忽视。竭泽而渔的道理，他五十岁的灵魂比谁都清楚。

他抬起头，对上赵刚期盼的目光，歉然一笑道：“赵刚同学，真是不好意思。你来得稍微晚了一步。”

赵刚脸上的笑容一僵：“啊？晚了一步？什么意思？被人……被人租走了？”他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周围几个原本在说笑的同学，听到“跟我学”三个字，也都下意识地安静下来，竖起了耳朵。这盘磁带在小范围内已经有了不小的名气。

“不是被人租走了。”陆扬耐心地解释道，“是这样的，这盘《跟我学》磁带，你也知道，音质特别好，帮助也大。为了能让它一直保持这么好的状态，让后面的同学也能听到最清晰的发音，它也需要‘休息’和‘保养’。”

“休息？保养？”赵刚愣住了，显然没听过磁带还需要这种待遇，“就像……就像运动员一样？”

“可以这么理解。”陆扬点头，觉得这个比喻还算恰当，“它连续‘工作’了三天，有点‘累’了。我得给它做个全面的检查和清洁，大概需要一天时间。所以今天，恐怕是没办法借给你了。”

“啊——”赵刚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肩膀都垮了下来，“那……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我明天英语课上想用呢。”

旁边一个一直关注着这边的男生也忍不住插话：“对啊，陆扬，我本来也打算今天来问问《跟我学》的，这下不是没戏了？”

“我也想借来着，听说效果特别神！”

一时间，小小的骚动在陆扬课桌周围弥漫开来。这盘A级《跟我学》的吸引力，远超陆扬最初的预估。

陆扬抬手轻轻压了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同学们，我理解大家想学好英语的迫切心情。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对这盘磁带负责。如果为了满足一时的需求，让它过度劳损，音质下降了，那对后面所有想用它的同学来说，都是不公平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围过来的几张年轻而焦急的面孔：“大家给我一天时间，我保证，后天它‘康复’归来，音质绝对还是杠杠的。这样吧，所有想预订《跟我学》的同学，都可以在我这里登记一下，我会按照顺序，在它保养好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你们。赵刚同学，你第一个预订，后天肯定能拿到。”

听到自己还能是第一个，赵刚的脸色稍霁，但依旧有些不甘心地小声问道：“陆扬，就……就不能通融一下？我下午就还，保证小心用！”

陆扬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赵刚，真的抱歉。好刀要用在刀刃上，好磁带也要用在保养上。这不仅是对磁带负责，也是对所有信任我、来我这里租借的同学负责。如果因为我的疏忽，让大家花钱租到的东西打了折扣，那就是我的失职了。”

他这番话说得恳切，也带着不容商量的原则性。赵刚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能感觉到陆扬不是在故意刁难，而是真的在为这盘磁带考虑。他叹了口气：“好吧，陆扬，我相信你。那就后天，我等你消息。”

“一定。”陆扬郑重地点头，然后在他的“租借登记表”的备用页上，写下了“《跟我学》预订：1.赵刚（二班）”。

其他几个原本想借的同学见状，虽然有些失望，但也觉得陆扬说得有道理。一个男生凑过来说：“陆扬，那也给我登个记吧，我排赵刚后面。”

“行，王浩是吧？高二（三）班。”陆扬很快又添上了一笔。

看着登记表上新增的预订名单，陆扬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是“王牌产品”广受欢迎的欣喜；另一方面，则是单一供给带来的巨大压力。

“启智，”他在心中默默问道，“有没有办法在短期内增加《跟我学》这种A级磁带的供给？”

“方案一：搜寻市面上其他同版本《跟我学》磁带，进行收购或合作。成功率低，品质难以保证，且成本不可控。”启智迅速回应，“方案二：利用现有A级母带进行高质量翻录。需要购置空白磁带、双卡录音机，并掌握精确的翻录技术以最大限度降低音质损耗。初期投入较大，技术要求较高。”

陆扬微微颔首，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翻录……这在八十年代是很常见的操作，但要做到媲美原版的A级品质，并不容易。而且，这其中似乎还牵扯到一些更复杂的问题。

“暂时，还是先稳住现有资源吧。”陆扬心想。他小心地将那盘《跟我学》磁带收进一个干净的塑料袋里，打定主意今天晚自习后，就用启智指导的方法，给它做一次彻底的“SPA”。

他低头看着那张“租借登记表”，目光在“归还品相/准时”那一栏多停留了几秒。现在还只是《跟我学》的轮休，以后人多了，会不会出现不按时归还，或者磁带损坏的情况？这些潜在的问题，都需要提前考虑，并且用明确的规则去约束。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但陆扬已经感觉到，他这个小小的“事业”，在带来希望和收益的同时，也开始显露出它复杂和需要细心经营的一面。这不仅仅是简单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更是一场关于信任、规则和长远规划的考验。而他手中的这张登记表，便是他应对这场考验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