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暗影浸湿了的长廊末端的视野之极远远地潜入一道人形。数年以前汰粼从此处破门而出,头晕目眩追赶着远点熹微的光亮时听见的洄游的电流声已经不复存在,此时一如过去一尘未染的白色地面上却踏实地回响着踏踏的足音。
巢穴,地下十八层。被皈析通过空间技术与多元宇宙论屏蔽隐去的机密处,被前四个失败的以及最后一个成功的「汰粼」们封存在血痂皮肉内的带来创伤的他们的母胎,被宣告抹去的不存在的虚空…远远处,剥离开一层层残照的背光,被覆上层层黑纱也掩盖不住的苍蓝的眼眸那瓷白色的朝着彼方前行的身影。
没有人会知道他能来这里;而他也早已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闪动的混沌之间他被暗影溶解,他的身体划开凝滞的空气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步进着,视线也慢慢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他得以四周张望低头伸出手盯着瞧瞧用以确认自己确实在向前走着。
他的双眼直直盯着尽头有如海底涡旋一般黑暗中更为幽邃的那处,平稳的呼吸不由得被自身察觉,灌进鼻腔的暗影让他猛一震悚他的瞳孔在他眼眸中晕开将视界的大片区块逐一坍缩成混沌。
最终他落脚在那扇再也没修复的门的遗迹前。身后的翅膀亮起了荧荧的微光,他不自觉握住双拳踩着倒塌的门板上跨过门槛,一定就是这里,不会再错了。
他拨开空中飘忽着的硬化了的游丝按下手印,无果。被遗弃的寸草不生风也不曾光顾的凝固的银白色沙漠内不再存在的边境的废弃建筑内早已隐入谜团的层级内,连最后的能量也回归了冷寂没有设备能再利用:他本来就不该来到这里,来到这里的人一定程度上也已经成为了混沌本身。
但是他此行,在沉没世界今后的某一瞬时就这样贸然扰动此处的理由是,他也无法说清的微妙的什么在心中生根的冲动。凭借着什么他差不多已经看清楚四周没被身后那抹蓝光照明的房间内的杂芜了,漫无目的地在急切中寻找着些什么,他低眼蹙眉最终还是扑在中央这座巨型器械的隔层外混沌地望着内部深不可测的虚空。
脑内的词句盘桓着,他的双唇翕动,僵在原地久久喘息着。
回头看去,他对上浮出暗影的那对眼睛和他并不多见的笑靥。
“你在这里。”
对方沉默地向自己濒临,他本该凑近的身躯却反射地向后退去,碰在背后的隔墙上。
他一只手捧住自己的脸颊抚摸了一下,笑着接住对方受到震荡的无措最终向下躲去的眼神和迷乱的吐息,然后轻轻擦去对面额头上泛起的汗珠。
“皈析…我是说,先生...”
皈析依旧无言,只是抓住对面悬在半空的手,靠近一步又是一步,将对方抵在隔离罩上,摩挲着对方伤痕遍布的手腕,不断凑近。
“我…”脑内的对方脑内的讯息与自己的思维交缠成一捆渐渐分不清什么是什么谁是谁谁才是罹魇对方才是谁,他颤动着启唇深深吸入温热的咸腥的空气,直到对方将自己脸颊上的泪水吻去之后才发觉自己已经浑身滚烫。
“够了我…”
想要反抗,与对方思维互相共感的能力却不适时地让他预判到对方的反制措施又被对方察觉到不断迭代着让他脑内的压迫指数级增殖,他最终只是用力挣脱对方的怀抱,倒在地上悻悻地望着对方被自己咬破了下唇,用漂白的袖口擦拭下一抹猩红,却又展露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
狂乱地几乎是反着爬着向后退去。墙上原先空洞的光带莫名抽搐起紊乱的光亮,打在罹魇爬满泪痕的狼藉的脸侧。凶狠地瞪住对面蹂躏着自己最后一寸尊严的朝自己靠近爬来用双臂锢紧自己小臂的他的先生。
“你这个冷漠的人,…我…我恨你…要是,”罹魇被压倒在地,掐住脖颈,任由对面的自己玩弄着自己对对方的欲火,诅咒着骂道,“我绝对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我明白。你知道我不会阻止你,”皈析只是撑着将头颅缓缓逼近地面的罹魇,“从你选择了我开始,我早就确定你也离不开我。”
仓促落下一吻,对方才将滚落两侧泪珠的眼帘落下一半,皈析便已经站起身,拂顺了风衣的皱褶,将唇上的血液舔去,俯瞰着狰狞了的罹魇笑道:“我一直只会执行你的指示,这一次也不会是例外。”
“我的意思是…”皈析停了停,将罹魇扶起身来撑着抱住,默默接受着对方崩溃的颤动和掴紧的双臂。
早就明白了一切。他们或许会在这里待上一阵子,至少先让他们都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