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王朝寿命的理论

李善长话音刚落，其他人的眼神便是都落在了赵青禄的身上。

桌上这批人，虽然都端着，然而多数人都是互相认识的。

唯有赵青禄，并非如此。

因此，多数人的眼神中都看向了赵青禄。

毕竟，这桌上的人那么多。

而只有赵青禄，被李善长点名了！

这是一个莫大的机会。

他们都很好奇，被韩国公点名讲讲看法的人，会有哪些看法。

知道他来头的人不多，但李善长和张赫，都有些期待。

李善长是期待他泄露一些朱元璋的想法。

而张赫是期待他出洋相。

“我以为……”赵青禄沉默片刻，“稍等，容我思量片刻。”

他在思考，到底是讲后世他上课学到的东西，全讲一遍，还是什么？

他高中的历史老师很厉害，最起码把王朝寿命的理论二十分钟讲清楚个大概，是不难的。

可他思忖的时间，却成了其他人对他的失望。

李善长看着他，摇了摇头，“到底还只是个小孩。”

我怎么能指望他有这般见解呢？

“不过，唯一可以放心的是，他还真不是陛下派来的。”

李善长长出一口气。

这个事，赵青禄如果能侃侃而谈，他肯定会大惊——

他已经查过了赵青禄的履历了，就没读过多少正经儒家经文，最多四书五经，能有正经的经验是不可能的。

“至于记账法……”

“兴许真是妙手偶得之？”

李善长摇摇头，刚要开口替他解决尴尬，却只听赵青禄说道：

“那我便从这里开始讲起吧。”

“前元的崩溃，问题到底在哪里？”

“各位刚才概括的，都很好。”

“包括，不兴科举，四等人制，都是很深的矛盾。”

“可问题是，真正的矛盾，在哪里？”

“到底为什么，会起义？”

“大家都能看到前元是因为起义崩溃的，那么，起义的原因是什么？”

“起义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农民吃不饱饭。”

张赫笑了。

“装腔作势罢了。”

说了一大堆绕来绕去，合着一点有用的内容都没有？

“果然是装腔作势的好手。”

可是，李善长却微微抬起头，看了过去。

这个论调很新鲜，他没见过。

赵青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说道：

“那么，为什么农民会吃不饱饭？”

“根本原因在哪里？”

“在于没有粮食！”

“那么为什么无地可种？”

陆路抬起头来，疑惑道：“是因为……兼并么？”

赵青禄点头，“对，就是兼并！”

“正是因为兼并，让农民没有东西吃。”

“那么，问题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会有兼并？”

“我们不妨回到最为原本的情况来。”

“原本大家自己吃自己的，自己种地自己吃，都有地，很完美。”

“可是，天总有不测风云。”赵青禄慢慢说道，“如果天有不测风云，遇上战争，灾害等，那么就会面临破产。”

“但人总要吃饭啊！”

“那怎么办？”

“只能卖掉自己的土地！”

陆路高呼一声，“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兼并！”

“赵小先生快人快语，实在是令人心中震撼。”

“赵小先生这般剖析，真是前所未闻！这番道理，深入浅出，直击要害，让人心服口服！

今日得闻此言，陆某算是大开眼界了！赵兄可为吾师也！”

最有学识的陆路此话一出，桌上其他人顿时都有些震惊。

这可是陆路！

陆路以前，连李善长他都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老师，只是尊重而已。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让陆路自称学生的人！

“能用学识折服一向恃才傲物的陆路！”

于是众人听闻陆路此言，纷纷颔首，附和声四起。

“赵小友所言极是，剖析入理，令人折服啊！”

“就是就是，在下也觉着赵小友见解独到，把那复杂的事理说得透彻明白，叫人听了心下澄明。”

“赵小友这番话，当真是发人深省，虽无引经据典，却也让我等受益匪浅。”

这些附和声此起彼伏，一时间满堂皆是赞誉之词。

“都别说话！”

突然，一声断喝打断了附和声。

大家抬头望去，竟是少有失态的韩国公！

但见他一拍桌子，眼神中满是对知识的渴望：“继续说下去！”

“快说啊，快说！后面呢？前元为什么会崩溃？”

赵青禄继续说道：“韩国公莫急。”

“我继续说。”

“本质上，其实前元的崩溃，就要回归到人地矛盾。”

“前元的崩溃，本质上就是因为人地矛盾愈演愈烈。”

“而我们也必须要回归到这个问题上来。”

“为什么人地矛盾会愈演愈烈？根本原因，在于土地种植粮食的能力不足！”

“我们不妨称之为，种植力。”

“宋代也有手工作坊，我们不妨把种植力再提升一个概括层次，变为生产粮食与其他产物的能力。”

“便叫做生产力好了。”

李善长的眼神，慢慢地变得灼热起来，他心中暗自重复了一遍：“生产力……”

身为明初第一文臣，他自然是有傲气的。

这种傲气，和陆路那种初出茅庐的狂傲不同。

他是自傲，自傲在智谋才学一途，无人能出其右。

这是属于他的骄傲！

哪怕是退隐了，他也依旧骄傲！

从未有人打破过这份骄傲！

可今天，他隐隐约约地，却开始有了些自我怀疑。

赵青禄没有注意他们，他依旧在说话：

“前元崩溃的原因，其实我们就可以分析的很透彻了：”

“前元之所以崩溃，较为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完全不抑兼并导致的整体规模的崩溃。”

“而现在……”

“如果想要更好地探究前元崩溃的原因，我们还需要更深入一步。”

赵青禄笑了一下，“我们需要概括所有王朝为什么会具备寿命。”

他把眼神投向李善长，却见李善长点头：“说下去！”

“继续说！”

他已经忘了自己的目的了。

他只想继续听完赵青禄说的东西。

因为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在听很伟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