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阳光正好

测试资格是通过填写调查问卷筛选出的100名玩家获得的。

这些人里有学生、游戏评测博主，甚至还有历史老师。

“紧张吗？”顾柔嘉一边调试设备一边问。

“说不紧张是假的。”

方晨看着监控屏上跳动的数据流，转头对顾柔嘉说道：“这可是我们第一次让真正意义上的玩家接触到完整的游戏内容。”

“别担心。”

许志走进来，手里端着三杯咖啡。

“你们做的东西，值得被看见。”

测试室里，玩家们正在接受神经链接前的最后检查。

一个戴圆框眼镜的女孩引起了方晨的注意——她叫林小夏，是个知名的历史科普博主。

她的目光在测试协议上扫过，突然抬头问道：“听说这个游戏会让玩家产生真实的痛觉反馈？”

“我们会控制在安全范围内。”顾柔嘉回答道。

脑机模拟可以大大增强游戏的代入感和真实感，但也会为用户带来不适。

因此，许多游戏公司都不会对脑机接口的痛感权限开发的太高。

通常来讲，百分之60的疼痛感就已经很高了。

“不过，为了游戏体验，确实会有一定程度的感官模拟。”

林小夏的眼睛亮了起来：“没关系，我可以接受的，这才是真正的沉浸式体验。”

方晨注意到，当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时，许志嘴角微微上扬。

测试开始后不久，监控屏上的数据就开始出现异常波动。

“心跳加速、血压升高、瞳孔扩张……”顾柔嘉盯着屏幕，眉头微皱。

“她的这些反应都超出了预期值。”

“继续观察，准备随时切断游戏联系，另外，也需要增加一个监测脚本，来监控玩家的身体反应。”

许志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画面切到林小夏的视角。

她正扮演着张角，在村口遇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

当她选择给饥民画符水时，系统弹出了选项：

【你明知道这没有用】

【你只是在给他们虚假的希望】

【要继续吗？】

“这选项……”

林小夏的手指悬在虚拟键盘上，久久没有落下。

过了很久，林小夏的手指终于按下了“继续”。

那一刻，她仿佛真的站在东汉末年。

张角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投在干裂的土地上，像一具皮包骨的影子。

饥民围了上来，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得像是能刮出血来。

一个母亲抱着孩子跪在地上，那孩子已经奄奄一息。

“大贤良师，求求你……救救他。”

林小夏听见自己开口：“我……有符水。”

系统没有再弹出提示，也没有警告。

她只是看见自己的手伸出去，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纸，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圈，又画了一道弯弯曲曲的线。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符，但她知道，这水没用。

可那些人喝下去后，眼神却亮了。

不是因为病好了，而是因为他们相信了。

他们跪下，叩头，喊着“太平道”、“大贤良师”，仿佛只要喊得够大声，就能把明天喊来。

林小夏看着这一切，心里一阵发冷。

这不是游戏，是场骗局。

但没人想醒来。

林小夏看着那些跪拜的人群，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知道他们不是傻，也不是被骗了——他们只是太绝望了。

希望这种东西，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足以让人抓住不放。

“大贤良师！”一个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东城的县尉带兵来了！”

张角抬起头，眼神里没有惊慌，只有疲惫。

他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

林小夏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轻轻敲下几个字：“集合义军，迎战。”

系统加载了几秒，仿佛是在计算这场战斗的胜率。

然后画面一转，已经到了村口外的山坡上。

天边泛着鱼肚白，可那是血的颜色。

三十余名黄巾军正在仓促列阵，有人连武器都没有，只握着一根木棍。

他们的脸上满是尘土、汗水，还有恐惧。

林小夏看着这些“NPC”，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不是程序生成的角色，而是有独立意识的AI。

她能听见他们在低声说话。

“我家里还有个妹妹……”

“要是能活到明天就好了。”

“听说打下县城就能吃饱饭。”

她的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这不是游戏，这是死亡模拟器。

远处的号角声响起，马蹄踏破人们的窃窃私语。

县尉带着五十骑冲了过来，刀光在阳光下一闪，第一排的黄巾军就被砍翻了两个。

林小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虽然她知道自己的身体还躺在测试舱里，可那种恐惧却真实得像是要撕开她的胸腔。

“是否继续？”系统再次弹出选项。

【你明知道他们会死】

【你只是用他们的命换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要继续吗？】

她盯着屏幕，久久未动。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按下“继续”。

战场瞬间崩塌。

她看见张角挥舞着长剑，嘶吼着“苍天已死”，可没人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血溅在他的道袍上，像一朵朵绽开的梅花。

终于，只剩他一个人。

县尉策马上前，冷冷地看着他：“投降，饶你不死。”

林小夏控制着张角，缓缓抬头。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这个角色的全部意义。

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证明一件事：

有人不愿意再忍了。

她轻轻的开口：“我……不降！”

县尉冷笑一声，挥刀斩下。

剧痛袭来的那一瞬，林小夏几乎从游戏仓上跳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的胸口被劈开，五脏六腑都被撕裂，那种真实的痛感系统甚至模拟出了神经末梢断裂时的麻痹与灼烧。

监控室里，顾柔嘉的脸色变了。

“她的痛觉反馈值已经超过75%了，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影响她的精神状态。”

“随时准备切断链接。”许志的声音很冷静。

“她在经历真正的历史。”

画面中，张角倒下了。

他的眼睛还睁着，看着天空。

林小夏控制着他最后说了一句话：

“黄天……当立。”

然后，黑屏。

黑屏只持续了几秒。

随后，画面缓缓亮起。

不是重新加载游戏，而是——倒带。

林小夏的意识被强行拉回了某个时间点前。

她看见张角倒下的尸体开始“逆向死亡”。

血迹从地面飞回伤口，断骨自动愈合，刀痕闭合，眼睑眨动，眼神由死寂回归生机。

这是系统在惩罚她的选择。

【你触发了“早亡结局”】

【张角过早暴露，黄巾未起即灭】

【是否重来？】

监控室陷入沉默。

过了几秒，林小夏的呼吸频率开始恢复正常。

顾柔嘉松了一口气：“她……挺过来了。”

许志却没有放松，他盯着林小夏的脑波曲线，轻声道：“不，她只是……醒了。”

林小夏睁开眼的时候，眼泪正顺着脸颊滑落。

外面的世界依旧明亮，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