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去见绿袖

乐鸿心呼自己今天也算开了眼。

搜查民居时,他对属下一些偷鸡摸狗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

也没有人胆子如此之大,敢当着他的面摔东西,还质问何时去拿回。

且这样的人一遇还遇到两个。

他虎口握紧刀把,微微侧身,冷凝一眼胸前鼓鼓囊囊的卫兵。

这卫兵倏尔后背一凉,手有些哆嗦,从胸前拿出一副用绢帕仔细裹着的银针。

见乐鸿没有接手的意愿,狠狠扭头剜一眼南引枝,朝地上一扔,还啐道:

“什么玩意儿。”

“你——”

秦照临嘴唇紧抿一条线,眉间压着浓得化不开的怒意。

要不是小宁抱住她腰身,只怕秦照临要一个箭步上前去,对着那侮辱她银针的卫兵,左右开弓了。

乐鸿没管这些,带着这些卫兵迅速离开。

这片庄子还有其余人家,南引枝这里没有,不代表其余处没有。

院内喂马的马厩之处,老秦本竖着耳朵听动静。

胸前还有两个泥巴印,这是因为卫兵搜屋时瞅见草料,想一把火点了,老秦为救下马儿吃食受的灾。

他本来不打算计较的。

可出了马厩,见着秦照临一脸心疼注视银针那一幕,他的心仿佛被人揪走一截。

南引枝驱散庄户,安抚秦照临,又嘱咐小宁守在门外。

方才又进了屋。

她缓缓抬眸,盯着屋内横梁上那道趴着的身影,没好气道:

“下来吧。右金吾卫已经走了。”

这间屋子,如今是院里最整洁的屋子了。

南引枝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给公冶砚礼下最后通牒:

“不管你什么身份,过了今夜赶紧走。

我们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光这一天,她都要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时刻提防。

公冶砚礼费劲从横梁上下来,牵动腹部伤口,扶着腰闷哼一声:

“娘子归还某佩剑和玉佩,某天一亮就离开。”

南引枝见状,目光在公冶砚礼的腰侧停顿片刻。

又稳住神情,从袖兜取出玉佩搁在案上,冷声道:

“玉佩在这,佩剑就当郎君回报我的救命之恩。”

说完这话,南引枝转身就走,眸中蕴含几分愤怒。

把佩剑留给对方,等着对方来杀自己吗?

出了门,南引枝立马和小宁道:

“咱们去把菜刀、柴刀类的管制刀具全都藏到灶中。

今晚,咱们三人睡马车车厢里,不睡屋中。”

管……制刀具?

小宁神情一怔,大概能理解南引枝的意思。

或许姑娘担心对方回来灭口?而不用他们的武器,可以躲过嫌疑。

想到这,小宁不战而栗,哆嗦几下,小跑跟上自家姑娘。

——

这夜,或许有了南引枝她们的敲打,或许卫兵们在南引枝那“吃饱”肚子,庄户们的损失远不如南引枝她们。

清晨,南引枝青黑着眼,苦大仇深喝着剌嗓子的粟米粥,复盘没出问题的昨夜。

她留下那贵公子的佩剑,测出凶兆。

右金吾卫虽“打家劫舍”,又喜“放火”,但没有准备闹出人命。

她做的保命行为,只调整了三处。

一处归还玉佩、一处收缴刀具、还有一处更改安睡地点。

迄今为之,她心里肯定那凶兆来自那男子了。

只因卯时不到,那男子从灶中拿走佩剑,又偷了她一匹马走了。

呸!

南引枝在心里骂骂咧咧。

出门连钱袋子也不带。

全身上下,只有玉佩、佩剑和那身破掉的衣服值点钱。

她和阿临救了他命,他不仅拍拍屁股走了,还要盗走她马。

留下的染血破衣裳,她早烧了,就怕牵进祸事。

南引枝狠狠嚼着嘴里的米粒发泄。

一旁喝粥的秦照临,脸色也不好看,浑身散发着怨气。

——她的银针。

——

南引枝上午回了伯府,补了个觉,被绿袖一事稍微慰藉。

江听雪来找她,同她说最新的进展:

“……东县县衙去找西县县衙要人。

但西县县衙昨天下午在琼都城外十公里处,找到四具尸骨。

他们有被野兽撕咬的痕迹,看不大出他们的脸。

西县的仵作还查验他们的身份,但大概率是钱明家四口子无疑了。”

江听雪一脸唏嘘,又含几分悲色。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顿了顿,江听雪面露犹豫,欲言又止:

“南阿姊,你能……”

南引枝瞧出江听雪的纠结和不舍。

江听雪想她开口为绿袖求情吧。

绿袖父母兄嫂一死,被家人威胁迫害自己的原因难以成立,顿时由从犯成为主犯。

罪行也由流刑改成死刑。

南引枝先出声道:“我要见绿袖一面。”

江听雪闻声,松了口气:“我请府里的管家去打点。”

娘昨天回了新丰楼,一回来就要找南阿姊麻烦。

待清楚这事是她捅出去以后,狠狠把她骂了一顿。

如今只希望南阿姊能宽容一些,多少保住绿袖那条命。

管家的动作利索得很,次日下午,南引枝就在东县县狱见到了绿袖。

彼时,南引枝换了一身不引人瞩目的装扮。

西县县衙紧临县衙后巷,青灰色夯土墙高逾两丈,墙头密布尖锐的棘刺,在暮色中投下森冷的阴影。

穿过二门先进外院,地面铺的青石板,缝隙间滋生些许苔藓。

东侧是一排低矮的平房,窗棂上钉着粗铁条,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

这是笞杖房,专为轻罪犯人准备。

西侧有座八角亭,檐角挂着铜铃,名曰回神亭,实则是临时关押待审犯人的露天牢笼,亭内地面还残留着暗红血迹,令见者汗流浃背。

南引枝收回余光,拎着食盒垂眸向前。

再过一道门,就到了内院,枯井立于中央,牢房分散在井两侧。

县吏一脸煞气走在前方,南引枝没有东张西望,老老实实跟着去牢房。

县吏和狱卒打了声招呼,又递出些碎银。

狱卒歪着嘴掂量几下,又斜着眼打量南引枝,检查食盒后颔首,拿出腰间的钥匙串打开大门。

他走在前头,提着马灯,领着南引枝和县吏一道去了“黄”字牢。

牢房深地下三尺,屋顶用碗口粗的圆木横架,覆以厚土压实,仅留一尺见方的透气孔。

木门内侧包着铁皮,门缝渗出腐臭气息,与潮湿的霉味混合,让人作呕。

南引枝周身的汗毛不自觉立起。这鬼地方真阴森。

牢房内回荡着咳嗽声和锁链摩擦声,间或夹杂犯人的哭嚎求饶声。

昏黄的灯光扫过铁栏时,能看见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

有不长眼的人惊到狱卒时,狱卒会咧着黄牙阴森一笑,利索抽出腰间的皮鞭,朝着铁栏狠狠一抽。

见状,其余犯人偃旗息鼓。

南引枝目不斜视,表情镇定。偷偷打量南引枝的县吏,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进了这牢房,既没有呕吐,也没有露出恐惧之色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