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贵人游猎

午后时分,难得浮生半日闲。

李牧那酸丁,也不知从哪个耗子洞里翻出来一本满是虫洞的兵书残卷,正宝贝似的捧着,坐在那掉了半边门牙的门槛上,看得如痴如醉。

江临带着赵大眼比划基础的矛盾打法,小七那屁孩儿在一旁有样学样,鼻涕甩得老长。

闲不住的老五挥着斧头,一下一下劈着柴火,老七则是像是摸着妇人乳一般,擦拭他的腰刀。

这日子,苦是苦了点,倒也还算平静,平静得让人心里头发慌,总觉得这平静底下,憋着什么天大的坏水。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同夏日里骤然而至的暴雨,从东边那条蜿蜒曲折的官道上传过来。

江临心中一凛,那股子出生入死磨练出来的警觉让他三两步蹿上烽火台。

只见东边的地平线上,十数骑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快马扬鞭。

马上之人,一个个锦衣貂裘,在这灰扑扑的荒原之上格外扎眼。

他们胯下的坐骑,四蹄翻飞,鬃毛飘扬,一匹匹尽皆膘肥体壮毛色油亮,一看便知是些价值不菲的宝马良驹。

这伙人,一边纵马狂奔,一边还不时发出一阵阵肆无忌惮、张扬狂放的大笑声,手中的马鞭在空中甩出劈啪脆响。

那气势,比那卫所里作威作福的百户老爷出行,还要威风上好几分。

“头儿。”

老五张猛不知何时也摸了上来,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憨厚的眼睛里,此刻也充满了警惕。

“您瞧这帮家伙的行头,金的银的,绸的缎的,不像是咱们这边的军爷,倒像是从京里来的贵人公子哥儿,游山玩水来了。”

江临点点头。

他看得分明,那些人虽然衣着华贵,但眉宇之间,却都带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骄横与戾气。

仿佛这天下之人,都不被他们放在眼里一般。

尤其是为首的那几个年轻公子哥儿,更是个个面带轻佻的笑容,一边纵马狂奔,一边指手画脚,放声大笑,仿佛这荒原便是他们家的后花园,可以任由他们肆意撒欢。

那伙鲜衣怒马的贵人似乎并未将这座破败的烽火台放在眼里,他们纵马从烽火台不远处掠过,马蹄激起的雪水泥浆溅起老高。

其中一个华服少年,甚至还大咧咧地张弓搭箭,朝着烽火台顶胡乱射了一箭。

虽然箭矢软弱无力坠在半途,却引得他身旁的同伴们一阵哄堂大笑。

“他娘的,有种再近点,看老子不把你那张小白脸射穿。”老七侯三伏在墙垛子后边,看着那帮家伙的嚣张气焰,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就在这时,那伙贵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更有趣的玩意儿,纷纷勒住马头,朝着西边那个流民聚集的山坳指指点点。

脸上露出了如同猎人发现猎物般的兴奋表情。

“咦,程大哥快看,那山坳里黑压压的是什么,莫不是北边逃过来的蛮子?”一个声音尖细的年轻公子哥,突然指着远处的流民群,故作惊讶地喊道。

“蛮子?”

为首的那个被称为程大哥的锦衣公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邪气,他眯起眼睛打量了片刻,随即嗤笑一声。

“看他们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即便不是蛮子,也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如今北境战事吃紧,宁杀错,不放过。弟兄们,今天正好拿这些蛮子练练手,就当是为国除害,提前演练剿杀蛮夷了。等这次踏春回去,本公子在破阵子酒楼做东,美酒美人管够。”

他这话一出,身旁的几个年轻男女顿时开始摩拳擦掌。

那些披坚执锐的护卫们也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随着呼哨一声,这些家伙竟真的如同围猎一般,呼啸着朝着那流民聚集的山坳冲了过去。

在那河谷的边缘,数十流民早已被饥饿折磨得失去了人的模样,一个个形容枯槁,如同受惊的鹌鹑一般,哪里跑得掉。

那些衣冠禽兽一冲进河谷,便如同虎入羊群一般,他们手中的弓箭,不再是摆设,而是变成了夺命的凶器。

一支支羽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如同毒蛇一般,朝着那些手无寸铁的流民射去。

嗖!

嗖!

嗖!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河谷。

在骏马的铁蹄之下,在如蝗的箭雨之中,那些流民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一片片地倒下。

鲜血,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从他们枯瘦的身体里喷涌而出,将那片刚刚泛起绿意的土地,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

江临眼睁睁地看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气得铁青,只觉得胸中气血翻腾,一股怒火直冲顶门。

他看到一个年轻的贵公子,穿着一身大红的箭袖锦袍,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之上,正张弓搭箭,瞄准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

那妇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只是本能地将孩子紧紧地护在怀里,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嗖!”

箭矢离弦,正中那妇人的后心。

妇人惨叫一声,身体猛地向前一扑,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她怀中的那个孩子,滚落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那红衣公子一箭射杀了那手无寸铁的妇人,竟如同打了一场天大的胜仗一般,得意洋洋地在马背上哈哈大笑起来。

他身边一个脸上带着病态潮红的同伴,见他得了手也不甘人后,直接纵马从那瘦骨嶙峋的孩童身上践踏而过。

就这样,他们如同戏耍一般,纵马肆意追逐屠杀。

直到河谷之中最后一声惨叫也归于沉寂,再也看不到一个能够站立的活口。

他们才仿佛玩腻了这个血腥的游戏,意兴阑珊地收起弓箭和马刀,拨转马头,朝着官道的方向奔去。

临走之前,那个为首的红衣公子,还扭过头,朝着那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河谷,轻蔑地吐了一口浓痰,声音里充满了不屑与张狂。

“还以为这些蛮子有多难对付,原来不过如此,连给本公子塞牙缝都不够。”

说罢,便扬鞭策马,在空中甩出一个响亮的鞭花,带着他那群狐朋狗友,在一阵着兴奋而残忍的大笑声中,扬长而去。

眼看这些牲畜不如的东西即将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江临忽然从那冰冷的墙垛后一跃而下。

老五张猛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憨厚的脸上,此刻满是愤怒与无奈,他一把拉住江临的胳膊,摇摇头,声音沙哑地劝道:“头儿,算了吧。”

这伙人衣着华贵,护卫众多,绝非寻常人物。

他们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将流民指为蛮子进行屠戮,背后必然有恃无恐。

头儿一个小小的旗官,又能做得了什么。

“你们不要误会,我只是肚子饿,去打只兔子回来晚上打牙祭。”江临一边动作飞快地往身上披挂弓箭,一边淡淡地答道。

“他娘的,嘴巴都淡出鸟来了。头儿,人多力量大,我和你一起去,多打几只兔子回来。”

老七侯三那小子,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竟也跟着嚷嚷起来,他抓起靠在墙边的短弓,一脸的跃跃欲试。

“不用,打几只兔子而已,你们在家烧好水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