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知道我眼睛会说话。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我喜欢你的眼睛,像菩萨的眼睛,就是观音殿那个木雕菩萨的眼睛。”
“那是檀香木雕刻的,那是,是很香的木头。”
“我……我,我喜欢,你,你知道的。”
他笑了一下,抿嘴不语。泡茶,倒茶,喝茶,她一杯,他一杯。
……
“下雨了,我上去睡觉了。”他说,不容她说话,放下茶杯就跑了,嗖嗖的,像兔子一样。
“哎……你那么早睡觉吗?才六点!”她望着他的背影喊。
他拿着手机跑了,他还没跑远,他听得见,他不回头,他不理。
他穿着土黄色的长衣,他的袖袍宽大,可以放下一个手机,或者一本佛经。
他是一个小和尚。
他要回茶座旁边的楼上困觉。
下雨了,睡觉会好香。
躺着刷会儿手机也不错。
茶座好凉啊,天凉好个秋。她的感受。
他为什么那么早就去睡觉呢?她很难受,她很难见到他,才喝了几杯茶,他又跑了。他的样子她都没有来得及看够呢,他又跑了。
她好爱他,可他总是跑,一直跑,一直跑,偶尔给她倒茶,让她看他剪野柿子树的枝丫——她超级不喜欢那些他叫作老鸦树桩的其貌不扬的破小柿子树,可是,她愿意反省,她不喜欢就是不好吗?她要好好看看这些被扭成奇形怪状的小野柿子树,看得它们不好看也不难看。
她好爱他。
因为他是和尚?
因为觉得他禁欲?
这是怎样的心理呢?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那么多和尚,为什么只觉得不想他禁欲,他禁欲自己就很痛苦呢?为什么别的和尚你就觉得理所当然应该无欲无求呢?
造孽啊
好痛苦
她心里好难受。他上楼把门嘭一下关上了。
她强行把注意力移到手边的《大方广佛华严经》上
“净世界即是秽世界,大世界即是小世界,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她觉得自己在地狱里一样煎熬痛苦,无法自拔啊……
帘外雨潺潺……
第二天
“谁让你不停寄快递到我家的?到半夜我还在收快递,我家人都有怨言了。”
花花寺的大管家珍珍居士对她说。
“我不知道啊,我寄大米和面粉供养庙里,师父让我寄到你家的……”
“你寄大米给庙里,你干嘛不给师父钱,让他自己买呢?”
珍珍居士说。
“我给师父钱?我给师父一百块钱,他舍得买好大米吗?你觉得师父会舍得买好大米吃吗?……以后快递不寄你家了,直接寄到庙里……”
她有些生气地说。
她有些无力。
她只是客人,在她们当地人眼里,当地这些护持这个寺院的居士看来。
……
一天的法会结束,几个居士在她们的宿舍留宿,没有回家,没有下去。
她在茶座看书。
珍珍居士开门探出头来,“你还不回去睡觉吗?我们要关门了。”
“可是——才六点啊,你就睡觉啊?”她迷惑不解,“我打扰你睡觉了吗?你想睡你就睡啊,你不是在看电视吗?我在这里影响你什么了吗?”
珍珍居士有些讪讪,“我们要关门了,你出去要关门。”
原来她被安排住这个禅院外面,就被归入低于她们待遇的人了。
她不知道自己说没说“好的”,但是情绪更低下来,不再说话,低头看书,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么,神思又有些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