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事发

原本事情都朝着一切好转的方向走去,怎么会突如其来变成当下这种情况?

衙役的声音在沈易耳畔嗡鸣,他却好似什么也听不到,只觉头脑发昏,同现实隔了一层薄膜一般。

“大人,大人。”衙役紧张看着神情迷茫的沈易,小声呼喊道。

过了半晌,沈易才是从那份震惊中缓了过来,他勉强提起精神:“不必管本官,先去把百姓疏离,多带上些粮食。”

“许大人早已吩咐过了。”衙役点了点头,关心问道,“大人,那您呢?”

沈易心中却是稍稍安定,即便当前这等危局,许北诚仍有补救方案,这很好。

“本官……”他回头看了眼屋内,穿戴齐整的崔苓用担忧的眼神看向自己,沈易朝着衙役勉强笑了笑,“去吧,不必管我。”

他心有不甘。

衙役带着铜锣快步离开,他还有更多事要去做。

整座县城有一半百姓还在睡梦中,衙役要去把他们唤醒,带到早已备好的撤离地点。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此时属于水患未平而又起的时候,纵使高邮县当真被洪水淹没,只要能撤到安全的高处,短时间内粮食并无短缺。

幸亏有张芸颖停留,高邮县的粮食一直被放在山上的粮仓,每隔几日由须弥戒负责转运。

想到这处,沈易扭头看向一旁听到动静出门的张芸颖,满含期待问到:“芸妹妹,若是由须弥戒运送泥土砂石,能否在河上重新修筑一座堤坝?”

他倒是忘记了,前世记忆中这储物戒早就被玩出花来了,搬山断流这等事,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可以挽救局势。

张芸颖艰难的摇了摇头:“运河勾连国运,此处又有那鼎存在,我做不到。”

“就算父亲来了,有那鼎干扰,耗尽法力恐怕也只能开启须弥戒片刻。”

闻言,沈易心中奢望便是消散殆尽。

倒也确实如此,如果河中当真有那传说中的九鼎之一,须弥戒这等法宝,位格阶序远远不如,被压到这等境地却也合乎常理。

索性沈易只是一时想起,并非对这方法抱有多少期待,他揉了揉身前满怀愧疚而垂首不语的张芸颖脑袋,温声道:“有什么好自责的,这一切又不是你的错。”

崔苓自沈易身后缓缓抱住他,搭声道:“夫君,这也并非你的错,此事你已经尽力了。”

“我们也走吧。”

沈易摇了摇头,将环在腰间的玉手轻柔掰开,递给一旁张芸颖:“娘子便交给你了,我去去就回。”

语罢,不等两女说话,他便是起身离了温柔乡,朝堤坝处走去。

他不过是想好好修个水坝,最好还能护佑一方百姓。

就连一开始极具优势的扬州之事,他也是即使抽身而出,并未继续动手。

莫不是当真以为他好欺负?想要做些好事也如此艰难?

高邮县城内,水已是漫过膝盖。

沾染桐油的火把随处可见,夜晚却也显得明晃晃,倒映的火光被过往行人搅得细碎。

衙役们的铜锣声唤醒了整座城市,但除却婴孩哭声,出城逃难的百姓倒是显得颇为寂静。

仅仅不时有低声啜泣。

沈易逆着人群沉默走着,缓缓出了城。

越是靠近堤坝,人声越是低微,直到最后,仅余下汹涌水声。

“大人,下官死罪。”许北诚站在堤坝前,朝沈易跪下身子,重重叩首。

水花溅起,隐约有殷红流淌。

赈灾营中劳役对两人视若罔闻,沉默着将手中沙包扔入水中,而后默不作声接过后方递过的沙包,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只不过,这一切补救措施在汹涌河水面前皆是无用。

绵延数百米的堤坝自中心开始不断向外溃散,火把下略显浑浊的河水悄无声息将沙包连同堤坝淹没。

原本用于测量水位的石像,也被河水冲倒,隐约挡在堤坝中央。

“起来吧,这不能怪你。”沈易痛苦闭眼,用力将许北诚从水中拉起,“单靠洪水,不可能将堤坝冲毁。”

“其中定是有人作祟。”

他想了一路,已经将当前情况想得大差不差。

同他有所接触,又有意愿给他使绊子的,无非是转运使或是曹耀伟。

但按照常理来说,这却又不至于才对。

“下官那岳父,能做到这一点也有意愿去做的,只有他。”许北诚想起先前戚平摇摆不定的模样,突然开口说道。

迎着沈易探究眼神,许北诚提醒道:“他学的是法家,下官听闻其被诸子黜为余孽之道。”

“法家……倒也不尽然。”沈易摇了摇头。

再怎么说,那段年代所有学说皆是以治国为本,毁堤绝嗣,这种酷烈手段别说是法家了,就算是诸子百家其中最为神秘叵测的阴阳家,也不可能有如此念头。

“先想办法修复堤坝吧,本官倒是还留有一手,说不定还有机会。”沈易望着汹涌河水,忧心忡忡说道。

此时孽龙已至,那深藏其中的九鼎之一,也就有了被钓起来的可能。

沈易醒转时便派人去找清虚子,凭借他手中万民心气,巩固堤坝倒也能争取不少时间。

至少能留下足够的时间,让百姓撤离。

只能寄希望于曹耀伟当真没有在其中插上一手。

“大人,大人。”清虚子的声音自远而近急促传来,当他身影靠近时,面色却是异样苍白。

没等沈易开口,他便是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火光下,清虚子胸口一道通透伤口清晰可见,鲜血晕染其白色内衬,以及兰青色道袍。

自那个洞口,隐约可见深黑天空中俶尔远逝的电光。

“你这是……”沈易连忙上前搀扶摇摇欲坠的清虚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清虚子绷紧的精神舒缓一瞬,眼前便是彻底漆黑。

昏迷前,他将最重要的一句话说出口来。

“万民心气没了。”

“曹耀伟!”

沈易搀起昏迷的清虚子,语气中满是怒不可遏。

他手腕一翻,把手中丹药塞进清虚子的口中,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

“我知道是谁了。”沈易看向许北诚,一字一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