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傻瓜

夕阳的余晖如破碎的金纱，给相拥的两个人勾勒出一层朦胧而温暖的轮廓。

应杰跟兄弟们默契地相视一笑，勾肩搭背往洗手间去了。

宁为霜的颤抖透过棉质衣衫渗进陈亿掌心，像根细针轻轻扎着心脏。

她从不是示弱的性子，此刻却绷得像根将断的弦。

她从没怕成过这样。

两只宽厚有力的手握住宁为霜的肩膀，轻轻一拉，两人之间的距离便远了些。

“别告诉我你在新家被欺负了。”

陈亿故意用指节叩了叩她发顶，声音混着引擎余温的慵懒。

他扳过她肩膀时，瞥见她睫毛上沾着的金粉——

不是夕阳，是未落的泪。

“我这一辈子就怕过你，谁能欺负得了我。”

宁为霜一双清亮的眸子向上抬，试图隐去眼眶里泛起的一片水雾。

陈亿性格大大咧咧，加之宁为霜在他面前从不遮掩，便不疑有他。

风吹乱的碎发，在陈亿宽厚的手掌中被重新理顺。

“你知道吗，小狮子独自狩猎后的第一次回窝，如果受伤了就会往大狮子身上扑。”

陈亿随意地耸了耸肩，一只手插在上衣口袋里。

他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在刻意躲避着宁为霜视线里的炽热。

陈亿撇撇嘴，接着笑，“就你刚才抱那一下，我杀人的心都有了。

虽是笑着，可从齿缝间吐出来的字却让宁为霜的心猛地颤了几下。

陈亿对她从不食言。

上一世宁为霜被绑架，当子弹出膛的那一刻，陈亿严严实实地挡在她身前。

任凭心脏被洞穿，鲜血在宁为霜的脚下开出世界上最悲壮的花。

“陈亿。”

宁为霜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内心的波澜统统吸纳进去。

她微微张开嘴唇，一字一顿地叫出他的名字，声音在晚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陈、亿。”

陈亿眼神瞬间凝固，定定地落在宁为霜身上。

“我们一起出国，还有应杰、卫徕、夏飞、沈韬。”

宁为霜双唇紧抿，似乎是在为下一句话蓄力。

“英国、法国，或者意大利，我记得卫徕说特别想去德国。”

只要离开临川，离林鹿时、宁雨织他们远远地，就不会重蹈覆辙。

宁为霜从不是一个说“怕”的人。

但是当一切推翻重来之后，她真的怕失去掌控，怕失而复得后的得而复失。

这一世，宁为霜只要陈亿长命百岁。

尽管心里非常清楚，陈亿开口大概率便是否定，可宁为霜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坚定地看着他。

仿佛害怕一眨眼睛，对方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不见。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在宁为霜的眸子里落下去，天地间的光线愈发黯淡，可陈亿眉眼很浅地弯了一下。

“我们去德国当小哑巴吗？”

陈亿眼窝深，眉骨高挺，分明是很张扬的长相，笑起来的时候却能让躁动的心脏瞬间变得宁静。

他们几个人从小混到大，九年义务教育基本缺席，勉强能认全二十六个英文字母。

在国内都常被叫半文盲，更别说到语言不通的德国，连开口交流都是问题。

不明确的否定，是宁为霜意料之内的答案。

临江小镇只是神州版图上的一方尺寸之地，可这里承载着陈亿的一切。

有一群出生入死的兄弟，和刚刚起步等待他完成的梦想。

宁为霜想守护的，是关于陈亿的一切。

宁为霜点亮手机，屏幕的光亮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她打开桌面上的一款软件，指尖在屏幕上快速跳动，在指令框里输入一段文字。

“Chen Yi ist ein großer Dummkopf。”

冰冷的机械女声跳进陈亿的耳廓里，他先是一愣，随即咧开嘴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语气痞痞的。

“听不懂。”

陈亿心里明白，宁为霜想说什么，他们彼此从来都是心照不宣。

“陈亿是大傻瓜。”

宁为霜仰起头，白皙的脖颈在微光下显得格外修长，她眼眶有些泛红，嘴角却挂着一抹无奈的笑意。

她这既是在解释这句德语的意思，也是在提醒自己，陈亿是个大傻瓜。

傻到连命都可以不要。

“跟傻瓜做朋友，你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陈亿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眼神中满是柔和的光。

他声音里带着故意佯装的嫌弃，上扬的语调却怎么也藏不住宠溺。

“走吧，带你去吃饭。”

陈亿伸出手，佯装要敲宁为霜脑袋，可动作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转为温柔的抚摸。

华灯初上，江临的夜晚被灯火勾勒出繁华的轮廓。

宁为霜最爱吃的，是江临一家本土牛肉火锅，老板是陈亿朋友，他们车刚停好，就打电话过来说，包厢里的菜基本都上齐了。

熟悉的火锅店招牌闪烁着暖光，唤醒宁为霜已经尘封了很久很久的记忆。

停车位爆满，车停得有些远，还需要步行过去一段距离。

应杰咋咋呼呼地吵嚷起来，“你去临川之后，我们一直紧张训练，也快一个月没来吃了。”

“我现在馋得口水都要下来了。”

卫徕走在旁边，笑着打趣，“了了，你在临川待了这些日子，那边的火锅吃着怎么样？”

“也不知道你现在口味变没变。”

夏飞闻言“扑哧”一笑，接茬道，“才刚一个月，哪能变得那么快。”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个多情男子负心汉。”

说罢，还冲卫徕挤了挤眼睛，几个人哄笑成一团。

沈韬则看向应杰，佯装严肃，“阿杰，你不是嚷嚷着要减肥，今晚这肉，你一口也不准吃！”

“我吃牛肉，牛肉增肌！”

应杰急得直拍大腿，为自己的“口福”据理力争。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几人一路嬉笑打闹往火锅店走，昏黄的路灯洒下黯淡的光，光影斑驳。

好像一切从未变过。

不远处路灯下，两个身影伫立着，光线昏暗，有些看不清楚面容。

“不介意多加两个位子吧。”

沉稳又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宁维森。

待又走近了些，宁为霜才看清，宁维森身旁还站着林鹿时。

“高衿给我打过电话。”

陈亿跟宁为霜解释道，“没想到叔叔会亲自过来。”

他不怕宁为霜生气，只害怕她在新家过得不好。

宁为霜神色没什么异常，侧身给几人起介绍林鹿时。

“这位，是我后妈的外甥，认个脸就行。”

她顿了顿，看向林鹿时，眼神透着几分疏离，又补了一句：“因为以后不会见面了。”

然后紧接着，宁为霜嘴角上扬，冲宁维森挑了下眉，带着俏皮的劲儿说，“加几个位子都成，你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