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布满血痂的手掌突然从钢筋与瓦砾的废墟中破土而出，指尖还勾着半截断裂的混凝土钢筋。
紧接着，废墟深处传来碎石摩擦的刺耳声响，那只手的主人正奋力掀翻压在身上的残垣断壁，每一次挣扎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与石块滚落的轰鸣。
那人摇晃着撑起身子，骨节发白的手指在碎石堆里刨出支撑点。他拍打着沾满灰浆破烂的衣服，指腹蹭过结着血痂的伤口也浑然不觉。
灰蒙蒙的瞳孔里映着满目疮痍的废墟，像两汪干涸的深潭，被尘雾笼罩的目光在断壁残垣间游移，仿佛连自己的影子都认不出来。
这狼狈不堪从废墟中挣扎起身的，除了萧杰，还能有谁？满是血痕的手掌、沾满尘灰的衣衫，还有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分明就是他一贯倔强又落魄的写照。
萧杰低头盯着自己渗血的掌心，又扯了扯破烂不堪的衣角，喉结剧烈滚动两下，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我……我竟然没死！”
这句话带着劫后余生的震颤，尾音像被风卷着的枯叶，在死寂的废墟上空打着旋儿。
萧杰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惊雷劈中般浑身一震。他死死盯着脚下的废墟，青筋暴起的双手疯狂扒拉着碎石，声音里混着哭腔和嘶吼：“舅妈！你们坚持住！我这就救你们出来！”
沙哑的嗓音在废墟间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近乎绝望的急切。
刹那间，乌云压城，暴雨如注的冰冷水柱狠狠砸向大地。
萧杰全然不顾灌进衣领的雨水，指甲深深抠进尖锐的碎石缝隙，掌心的皮肉被钢筋划开数道血口，殷红顺着指缝与雨水交织成蜿蜒的溪流。
“小心！”
这时，只见在碎石崩塌的轰鸣中，萧杰被人猛然推了一下，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栽倒。
粘稠的绿色液体擦着他的耳际飞溅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荧光弧线。
那团液体重重砸在焦黑的钢筋混凝土废墟上，刹那间腾起刺鼻白烟，混凝土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消融，露出内部翻涌的暗紫色腐蚀层，仿佛某种活物正在吞噬这片残垣断壁。
“唐医生……”萧杰看清来人后，喃喃自语地道。
碎石簌簌坠落的声响里，萧杰挣扎着撑起身子，剧痛的手腕在尖锐的钢筋上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当他抬眼望向阴影深处，呼吸瞬间凝滞——那团散发着腐臭气息的蠕动黑影逐渐显形，竟是一只足有两人高的巨型甲虫。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布满甲壳的头部，赫然生长着一张扭曲的人类面孔。
凹陷的眼窝里翻涌着浑浊的黏液，青灰色的嘴唇不断开合，尖锐的獠牙间还挂着未消化的血肉残块，仿佛有无数冤魂被困在这怪物体内，正透过这张诡异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
萧杰后背重重抵在钢筋残骸上，喉结剧烈滚动着挤出破碎的呢喃：“这...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颤抖的指尖无意识抠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甲缝渗出，却比不过眼前怪物带来的战栗——那张融合了虫类外壳与人脸的诡异造物，正以复眼折射出冷冽的幽光，黏腻的涎水顺着獠牙滴落在地，滋滋腐蚀出冒着青烟的深坑。
萧杰尚未从惊骇中回神，耳畔突然响起一声嗤笑。余光瞥见唐医生单手插兜倚在锈蚀的钢架旁，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掠过怪物时，竟泛起近乎轻蔑的冷芒。
对方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指腹摩挲着银质手术刀寒光：“不过是只人脸虫罢了……“
那抹漫不经心的笑意里，藏着猎手看待猎物般的从容，仿佛眼前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庞然大物，不过是解剖台上任人宰割的标本。
“还等什么，该你动手了……”唐医生垂眸擦拭着手术刀，金属冷光映出他眼底的淡漠。
话音未落，一旁的长发女子已缓步踏出，墨色长发无风自动。
她苍白的指尖轻扬，地面突然剧烈震颤，青黑色鳞片破土而出。
足足有水桶粗的巨蛇如黑色闪电窜出，猩红信子卷着腥风缠住人脸虫，森白獠牙狠狠咬合。
只听骨骼碎裂的闷响混着怪物的嘶吼，眨眼间，巨蛇便将这骇人生物囫囵吞下，随后如鬼魅般没入土层，只留下满地翻涌的泥浆和未散的腐臭气息。
萧杰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死死盯着地面残留的黏液，转头望向神色自若的唐医生，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唐医生，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身旁的这位女人......还有那条巨蛇，怎么会突然......”
话未说完，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片刚刚吞噬人脸虫的土地上，仿佛下一秒还会有更恐怖的东西破土而出。
唐医生垂在身侧的左手微微抬起，裹着层层绷带的手掌如同一只惨白的茧，绷带缝隙间还渗着暗红血渍。
他偏头朝长发女子示意，镜片后的眸光难得有了温度：“你说她啊，不必紧张。“
女子正用指尖擦拭巨蛇残留的鳞片，闻言勾起唇角，露出个带着森冷意味的浅笑，发丝间隐约有蛇信般的幽光一闪而逝。
萧杰刚要开口，唐医生抬手制止了他，缠着绷带的左手微微晃动，绷带间渗出的血珠落在焦土上，晕染出暗红的痕迹：“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
唐医生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的血污，语气低沉而平静：“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找到个安全的地方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说出来。”
说罢，他朝长发女子递了个眼神，女子会意，轻轻颔首，地面又开始微微震颤，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蛰伏待命。
唐驰顺着萧杰的目光看向满地狼藉的废墟，缠满绷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衣摆，绷带下隐隐传来细碎的响动：“放心吧……”
他声音难得放软，镜片后的目光扫过萧杰紧绷的侧脸：“你舅妈她们没有被埋在里面，她们很安全。”
话音落下的瞬间，废墟深处突然传来石块滚落的声响，萧杰猛地抬头，却见唐驰已经转身迈步，身后的长发女子指尖缠绕着幽绿光芒，仿佛随时能唤出地下蛰伏的巨物。
萧杰呆立在原地，目光死死追随着唐驰远去的背影。
那个曾经总戴着金丝眼镜，说话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都透着书卷气的唐医生，此刻裹着绷带的左手垂在身侧，每一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他指挥长发女子时眼底闪过的狠厉，还有面对怪物时轻描淡写的态度，都与记忆里那个会耐心解答医学问题的温和模样判若两人。
夜雨湿透了废墟中的尘埃，也模糊了唐驰的轮廓，却让萧杰心中的陌生感愈发清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