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张当当 四

三更天。

铁匠铺。

“‘千万别跟出来，不然小命不保’。”

侯炼照例呢喃着这句话，靠在椅子上，沉沉睡了过去。

进入数日来一成未变的梦境。

他对梦境里会发生的一切早就了如指掌。

虽然梦醒后便会忘得一干二净，但每次进入梦境后，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他又能全部回忆起来。

所以，最近几次做梦，侯炼已彻底失去兴趣，当起了看客。

站在浓雾弥漫的梦境入口，默默等待梦境的结束。

可今天，还不等梦境结束。

耳畔忽地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刹那，梦境支离破碎。

侯炼本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吱呀一声，里屋的门被推开。

胡松站在门口，语气急切地问他：“侯兄弟，你听到惨叫了吗？”

“这是怎么了？”

侯炼摇摇头。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那惨叫声虽然凄厉，但传入耳中时，已经不是本来音色。

稍一判断，侯炼一指大门：“声音是从屋外传来的。”

“我不知道。”

这话刚说完。

屋外吹起一阵夜风。

紧闭的铁匠铺大门，悄然被吹开了。

紧接着，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响起，透过连通内外的门传入铁匠铺内，如指甲刮地，尖锐异常！

“这！”

二人对视一眼：“张兄弟！”

说罢，侯炼抓起手边一柄大锤，胡松也抄起双砧锤。

飞奔着，一前一后出了铺。

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铁匠铺正对的前村！

二人摸着黑，沿村道一路狂奔。

渐渐地，眼前居然有了火光。

他们急忙放慢脚步，朝那火光靠了过去。

却并未发现张当当的身影。

火光不止一点。

村道上，张家村的村人们举着密密麻麻的火把，立在自家门前。

他们的脸影影绰绰在火光里。

所有人都面无表情。

死死盯着侯炼和胡松。

似一棵棵老树。

除了火把，不少人手里还拿着铁锹、提着布袋，布袋鼓鼓囊囊，里面装满了土。

片刻，有个村人僵硬地笑了：

“嘿，嘿，嘿。”

“他们不是咱村的人。”

“他们不是咱村的人！”

然后猛地一举手中利器，大喊道：“抓住他们！”

他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眼睛，忽地都亮了：

“抓住他们！”

举着火把就朝二人冲了过来。

火光剧烈摇晃着，村人的脸越来越狰狞，像一只只恶鬼。

起先二人还未反应过来。

见此情景。

侯炼猛喝一声：“跑啊！”

转身便跑！

漆黑的村子里，二人七弯八拐，两侧刷了白漆的屋舍向后飞掠。

土路在脚下颠簸，耳畔响起撕裂空气的尖啸。

身后光影闪烁，仿佛稍有停顿，便会被疯狂的村人撕碎。

寒风簇簇灌进喉咙，胡松怒骂道：

“他娘的，直接让我上去把他们全都干死得了！”

“怕这些好吃懒做的村人作甚？我一锤能扫飞一片！”

说着就欲停下脚步，却又被身旁的侯炼拽住胳膊。

“侯兄弟，你干什么？”

“胡兄万不可停！”

“这些村人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很不对劲？”

侯炼大口喘着气：“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这几日一直在做梦？”

“而且做完梦，梦里的内容也会立马忘个一干二净，怎么也想不起来？”

头忽然一昏，脚下一个趔趄。

“可刚才，我忽地想起来了！”

又是一个趔趄。

“那些村人在梦里就是这样，举着火把，在自家门口不断地挖！”

“先前他们所言，‘捡到什么便是什么’，八成便是如此了。”

闻言，胡松惊讶道：

“侯兄弟，你的意思是，他们捡到的其实不是他们捡到的，而是他们挖到的？”

“正是！”

“那他们又为何要说是捡到的，而且还说是神赐？”

“这就是关键所在了！”

“侯兄弟快说！”

“我的推测是，这些村人现在其实并不是清醒着的。”

“他们的意识，还沉浸在梦境里！”

“胡兄，那日你疏通筋脉后，喊来了不少村人。”

“那些村人说你影响他们休息，他们三更天后要睡觉，要‘做神仙梦’。”

“而现在正是三更天。”

“他们在梦里梦见他们供奉的神仙，告诉神仙自己想要的东西，第二天早上便可在家门口捡到一模一样的。”

“我明白了！”

侯炼说到这，胡松双眼猛然睁大：“侯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这些村人之所以这么富有，是因为他们那些奢侈华贵的东西，都是神赐给他们的。”

“只不过不是做梦后捡来的。”

“而是他们在做梦的时候，不自觉地来到自家门口，像活死人那样，亲手挖出来的！”

“而他们挖出来的东西……”

想起那日那村人炫耀给他们看的麒麟，胡松猛一拍脑门，惊叫道：

“他们挖出来的东西，其实都是张当当锻造的！”

“神赐之物、神赐玄铁，其实根本没什么神赐，都是张当当三更天后，挨家挨户放在这些村人家门口的！”

“侯兄弟这么一说，我全想明白了！”

“胡兄聪明。”

侯炼不由赞许出声。

紧接着又道：“只是还有一处地方，我怎么也想不清楚。”

“侯兄弟快讲。”

“这所谓神仙，究竟是真仙，还是邪祟？”

“它与我们要找的张家人、找的邪祟，到底有何关系？”

“张当当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一直觉得，这些人和邪祟之间，有着……哎呦！”

侯炼正说着，眼前忽然一花！

脚下再度一个趔趄！

一头栽倒在地！

胡松见状大惊，连忙上前去扶：

“侯兄弟！你……呃！”

可他刚弯下身子，头部也是一阵眩晕：

“他娘的，这累人的劲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捂着头蹲了下去。

他们这一停，身后接连不绝的脚步声立时迅速逼近，火把上的火光越来越盛。

终于在二人跟前停了下来。

“他娘的！”

胡松扶着侯炼坐起，大怒道：

“一群疯狗咬着你大爷爷不放！”

说罢，一推侯炼，摇晃着转过身：

“侯兄弟，呃，你看好了！”

“我这几天、这几天苦练内力的成效！”

说着，一舞双砧锤，朝着众村人挥打而去。

“胡兄！”

侯炼撑着地面坐直身体，头部的眩晕感却依然强烈存在。

自从觉醒【技艺：除邪祟】后，他就时不时可以感受到邪祟的气息了。

虽然还没摸清规律，但那日在张家大宅，他便感受到一股淡淡的邪气。

而如今在这些村人身上，也感受到了与那日同样的气息。

不由担心起胡松的安危来。

可看见他将双砧锤舞得虎虎生威，逼退一波又一波的村人，他又悄悄松了口气。

可侯炼刚松下这口气，准备琢磨接下来对策的时候。

忽听身后狂风大作。

一股强劲的邪风，卷着夜色，疯狂地朝这边刮来。

正是那日在张家庄遇见过的其中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