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机会

天刚蒙蒙亮,屯子里的公鸡都还没打鸣,两人便已经上了山。

由于时间实在是太早,两人也没好意思去打扰刘壮虎,那猎枪和黑子自然是没借到。

此时太阳还没彻底破晓,山里的雾气重得像一锅稠粥,松树枝丫在雾里若隐若现,活像张牙舞爪的山精树怪。

陈大勇那熊一样的身板突然哆嗦了一下,军绿色棉袄裹着的肩膀直往脖领子里缩:

“铁军,要不……咱先回屯里缓缓,等日头上来了再到山里晃悠……”

大勇的声音打着颤,眼睛更是不住地往林子深处瞟,明显是有了惧意。

“大清早的你嚷嚷着要上山,现在却又喊着回去,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王铁军调侃了陈大勇一句,却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是朝前一指,对着前方雪地的某处开了口:

“瞅见没?这可是正经八百的狍子印。”

“再磨蹭会儿,这畜生该跑没影了。”

陈大勇顺着王铁军指的地方看去,只见雪地上清晰的印着两串规整的印子,

五个小窝簇拥在一起,活像是一朵好看的梅花。

被王铁军一激,陈大勇立马把腰板挺得跟生产队仓库门板似的,梗着脖子喊道:

“怕?我陈大勇打小跟着爹进山抬木头,啥阵仗没见过?”

“走着!保不齐今儿晌午就能吃上红烧狍子肉。”

瞅着陈大勇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儿,王铁军却在心里直摇头,将正打算去追踪狍子的陈大勇拦了下来:

“急啥?我们现在附近下几个套子。”

“这冰天雪地的,没枪没狗……你是打算去给山里的猛兽送口粮呢?”

话音刚落,王铁军便已经从身后背着的背篓里掏出几捆钢丝套,快速在雪地上摆弄着。

陈大勇听了王铁军的话,觉得也是这个理,当即也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家伙事儿,在距离稍远的地方布置了起来。

等两人猫着腰把钢丝套子下好,又支棱起两个地绷子,东边的日头才慢悠悠地蹭上山头。

在阳光的照射下,林子里的雾气总算是散了些。

王铁军用棉袄袖子抹了把脑门上的汗,伸手拍了拍陈大勇的后背,咧嘴笑道:

“差不多了,咱顺着这狍子印摸过去,保不齐今儿个能开个张。“

陈大勇早就按捺不住了,麻利地把钢丝套子往军挎包里一塞,踩着积雪就往前蹽。

他那双翻毛皮鞋在雪壳子上踩得咯吱响,活像头急着找食儿的黑瞎子。

可这山里的畜生精得很,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追了两三个钟头,愣是连个狍子屁都没闻着。

日头都爬到了头顶心,照得雪地直晃眼。走到一片红松林时,那串梅花印子突然就断了,像是被山神爷凭空抹去了似的。

陈大勇一屁股坐在倒木上,摘下狗皮帽子直扇风,棉袄后背上结了一层白霜——那是汗湿的棉袄又冻上了。

他掏出揣在怀里的水壶,喝了口烧刀子,又抓了把雪含在嘴里化着,闷声道:

“这狍子成精了咋的?蹽得比生产队的拖拉机还快!早知道就该直接追……”

王铁军闻言嗤笑一声:“想啥美事儿呢?”

“那会儿雾大的连黑子都得迷路,你要真往里闯,保不齐现在已经在熊瞎子肚子里暖和着了。”

“跑就跑了呗,这长白山的狍子还能绝种了是咋的?保不齐我们等下就会遇到一头。”

说到这儿,王铁军突然一个激灵,朝陈大勇问了句:

“大勇,今儿个阳历多少号?”

陈大勇被问得一愣,挠了挠冻得通红的耳朵:

“出门前瞅了眼炕头上的月份牌,好像是……十八号?”

“十八号?!”

王铁军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八度,当即也顾不得吃玉米饼子,将铝饭盒往怀里一塞,猛地站起了身:

“大勇,你腿脚还利索不?”

陈大勇虽然喘得跟拉风箱似的,可东北汉子哪能认这个怂?

他把腰板一挺,嗓门震得树梢上的雪簌簌往下掉:“利索!我这腿脚比生产队的骡子还带劲!”

话音刚落,他便瞪圆了眼珠子四下张望起来,却什么都没看到,当即有些疑惑的问了起来:

“铁军,你瞅见啥了?我咋连个山跳子都没瞧见?“

看到陈大勇憨厚的模样,王铁军差点笑出了声——他能看见啥?

刚才歇脚那会儿,他冷不丁想起上辈子听老猎户们唠嗑时提过一嘴,说是十二月十八号这天,老虎沟里有人白捡过冻硬的狍子。

那会儿他正为陈大勇的事伤心,听得不真切,就记着是在这片红松林往阳坡走的山坳子里。

略微思考,王铁军便找了个还算是过得去的说辞:

“瞧把你急的,其实我啥都没瞅见。”

“我是琢磨着,咱哥俩都累成这熊样,那狍子四条腿跑再快也得歇口气。”

“那旮旯有个背风的窝子,往年雪大的时候,野物都爱往那儿扎堆。“

“我寻思着你要是还走得动,要不我们俩一起过去碰碰运气。”

陈大勇一听这话,拍得大腿“啪”一声响,震得树杈上的冰溜子都断了俩:

“着啊!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去年开春我还在那窝子里拾到过野鸡毛呢!”

他忙不迭把狗皮帽子往脑袋上一扣,绑腿带子往棉鞋上紧了紧,催促道:

“赶紧的,我们现在就走,别让那狍子缓过劲儿来!”

子。陈大勇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差点就要喊出声来,被王铁军一个眼刀子硬生生给瞪了回去。

见陈大勇抬腿就要往前冲,王铁军一把拽住他的棉袄后襟,压低声音道:

“虎啊你!”

指了指东南方向,王铁军继续说:

“往那边绕,那边是下风口,狍子鼻子再灵也闻不着咱的味儿。”

陈大勇这才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上的霜花,跟着王铁军调转了方向。

两人一前一后,像两只觅食的狐狸,专挑雪厚的背阴处走。

绕过一片白桦林,北风突然就烈了起来。

风卷着雪粒子直往领口里钻,冻得陈大勇直缩脖子。

王铁军却跟没事人似的,眯着眼睛在前头带路,时不时还蹲下来摸摸雪地上的痕迹。

眼瞅着离山窝子越来越近,王铁军突然举起右手,五指张开往下一按,又往雪地上指了指,示意陈大勇快看。

陈大勇立马跟被点了穴似的定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这是两人之间的默契。

往前一瞅,他发现雪地上那些原本消失的狍子印又出现了!

虽说被新雪盖了大半,可那梅花状的蹄印边缘还在,像用铅笔描出来的似的,浅浅地嵌在雪壳子里。

王铁军只是用冻得通红的手指头轻轻一拨,便露出了底下更清晰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