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下套子

看着外面这片雪白的世界,王铁军只感觉松岭屯像是被这场大雪严严实实的捂住了。

虽然天才刚蒙蒙亮,屯子里的烟囱就冒起了炊烟,灰白色的烟柱在冷冽的空气中笔直地往上蹿,又被山风撕成缕缕细丝。

王铁军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陈大勇家走,胶皮的棉鞋踩在雪壳子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陈大勇家住在屯子西头,是一排三间的泥坯房,房檐下挂的一串串红辣椒和金黄的玉米棒子。

同样是泥坯房,陈大勇家却明显要比王铁军家好上不少,至少窗框上还刷着新漆,玻璃擦得锃亮,能照见人影儿。

王铁军刚到院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咔哒咔哒”的剁菜声——陈大勇他娘孙晓红正忙着切酸菜,准备晌午的伙食。

“大勇!起了没?”

王铁军跺了跺脚上的雪,朝屋里喊了一嗓子。

听到他的呼喊,门“吱呀”一声开了,陈大勇裹着件褪了色的军大衣探出头,嘴里还嚼着半块苞米面饼子。

“铁军?这么早?这大下雪天你也不多睡会儿。”

他含糊不清地问,呼出的白气在冷风里打着旋儿。

王铁军搓了搓手,往掌心哈了口热气,笑着说:

“我哪里睡得着?”

“昨天早上我去接黑子的时候,刘叔可说今儿个教咱们下套子。”

“再磨蹭,日头都上三竿了!”

“你去不去,不去我可就自个儿去了。”

一听刘壮虎要教两人下套子,陈大勇的眼睛都亮了,

三口两口咽下饼子,他抄起早就准备好的麻绳和几根削尖的木棍,往怀里一揣,说:

“走!”

“我等刘叔教我们下套子这天可太久了。”

刘壮虎家在屯子最北头,再往外就是黑压压的林子,两人在雪地里蹚了老半天才到。

两人到的时候,刘壮虎正蹲在院子里磨刀,一块青石上洒了水,刀刃在上面“嚓嚓”地蹭着。

雪地上散落着几撮野兽的毛发,黑褐色的,像是野猪的鬃毛。

那畜生也是皮糙肉厚,给刘壮虎的刀都使钝了,这不趁着今天在院子里磨起了刀。

瞅见两人来的动静,刘壮虎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擦过树皮:

“你两个臭小子这大清早的来找我干啥?”

王铁军讨好的笑了笑,说:

“刘叔昨天不是说有机会就教我们下套子吗?”

“今儿个雪厚,畜生脚印新鲜,我琢磨着正是下套的好时候,这不就来了?”

刘壮虎眯缝着眼,用猎人特有的锐利目光上下打量着王铁军,他那张被山风吹得皴裂的脸上突然露出几分狡黠:

“你个猴精,我可没说是今天。”

说着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在雪地上烫出个小黑点。

王铁军刚要张嘴辩解,刘壮虎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屋檐下的冰溜子直晃悠。

“不过嘛……”他转身从门后拽出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熟练地甩到肩上,“你说得不错,今天的确是个下套子的好天。”

“来都来了,那就上山去吧。”

“正好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手段,省得你们这些小崽子本事没有却整天在屯子里瞎晃悠,丢了我的脸。”

他边说边从墙上取下那杆油光发亮的老猎枪,动作轻巧得像在摘一片树叶。

屋内的黑子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汪汪”叫了两声,惊得树上的雪簌簌落下。

刘壮虎一脚踹开院门,积雪“哗啦”一声塌下来:

“走!今儿个带你们去后面的山上,让你们开开眼!”

……

在刘壮虎的带领下,三人踩着积雪便往林子里走。

刚下过雪的山林静得出奇,偶尔能听见树枝被雪压断的“咔嚓”声,或者远处传来几声山跳子蹦跶的动静。

刘壮虎走在最前头,脚步轻得跟猫似的,雪地上只留下浅浅的脚印。

“看这儿。”

刘壮虎突然蹲下,指了指雪地上的一串蹄印,像小梅花似的,浅浅地陷在雪壳子里。

“狍子的,新鲜的,冲这脚印的模样,它离开绝对不超过俩钟头。“

王铁军蹲下去看,果然,蹄印边缘的雪还没被风吹硬,清晰得能数出几个趾头。

“这下套子讲究个'三看’:一看兽道,二看风向,三看遮掩。”

他边说边利索地拧了个活扣,钢丝在他长满老茧的手指间灵活地缠绕着,转眼就编出个碗口大小的套环。

“这活扣得这么拧,”刘壮虎把钢丝头在树干上绕了两圈固定住,“要松紧得当。”

“太紧了畜生一碰就惊,太松了套不住。”

他示范着把套环悬在离地一拃高的位置,正好是狍子经过时脖颈的高度。

王铁军凑近了看,发现刘壮虎特意把套环摆在两丛灌木之间狭窄的通道上。

“这是狍子常走的道儿。”他指着雪地上几处模糊的蹄印,“它们爱钻这样的窄缝,觉得安全。”

“这玩意儿,得藏在雪底下,畜生看不见,一脚踩进去,越挣越紧。”

说着,他又折了几根带叶的树枝,小心地插在套子周围作掩护。

“下风口也得注意。”

刘壮虎抓起一把雪沫子扬了扬,看着雪粒飘散的方向,

“畜生鼻子灵,得让它们闻不着人味儿,所以要稍微遮掩一下。”

他从包里掏出个小瓶,倒出些灰白色的粉末抹在套索上:

“这是山花椒粉,能盖住铁锈味。”

最后,他把钢丝另一端系在一根有弹性的小桦树上,演示道:

“等畜生钻进来,这么一挣……”

他猛地一拉钢丝,小桦树“嗖”地弹直了,

“越挣越紧,跑不脱!”

陈大勇看得入神,忍不住伸手想摸,被刘壮虎一巴掌拍开:

“别乱碰!这活儿要的就是个精细,差一分一毫都不成。”

“等我教完,你有的是机会尝试。”

话音刚落,刘壮虎便从包里拿出了一根一头削得尖尖的木桩子说:

“这是有树的下法,没树的时候就得靠自己打桩。”

一边说着,他的手却是不停,直接将树桩子打到了结实的冻土之中。

又如法炮制一番,很快便又下好了一个套子。

刘壮虎继续解释:“这捆绑在树桩子上的套子毕竟不牢靠,也就只能抓些比较小的动物。”

“不过就现在的行情,能逮着个山跳子也不错。”

看到刘壮虎下好的套子,陈大勇简直馋得眼睛发亮,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套到猎物的场景,忍不住问:

“刘叔,这能套子能套着啥?”

“能套着野猪吗?”

刘壮虎咧开嘴笑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

“运气好倒是能套着野猪,只是那畜生力气大,折腾几下便能将这套子给弄坏。”

“反倒不如套着个狍子或者山跳子,基本上都不会让它们跑了去。”

“下套的手法并不难,难的是在最合适的地点下套,隐藏痕迹,让猎物无所遁形。”

“光说不练假把式,我在这边看着,你们也试试。”

王铁军心里热乎乎的,他知道刘壮虎教的都是实打实的经验,当即便蹲在旁边学着他的手法,也试着拧了个套子。

刘壮虎看了看,点点头:

“还行,就是活扣拧得有点松,得再紧点,不然畜生一挣就脱了。”

说到这里,刘壮虎的眉头又下意识皱了起来,对一旁的陈大勇说:

“你是在下套,不是在翻花绳,搞得那么漂亮干什么?”

“套别太大,也别太小,刚好够就行。”

说到这里,刘壮虎赞许的看了眼王铁军下的套,称赞道:

“还是铁军有悟性,这套放的不做标记还真不容易寻得到。”

“不过也不一定能起效,那些畜生比鬼还精,还得要多学多练才是。”

说到这里,刘壮虎拍了拍膝盖上的雪,说:

“你们加油练一会儿,前头还有个更好的地界,待会儿我教你们下'地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