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我写下最后一个电离方程式时,晨光正爬上窗边悬挂的元素周期表。程子航突然举手,金属框眼镜滑到鼻尖:“老师,钠的焰色反应为什么不像烟花那样有绿色分支?“后排传来压抑的笑声,林晓桐按着同桌颤抖的肩膀,自己嘴角也弯成银钠丝般的弧度。
突然想起今天是十月十六日。
“1964年的这一天,西北大漠腾起的蘑菇云里,就有钠的踪迹。“我转身擦去钠的原子结构图,露出藏在黑板左侧的泛黄照片。二十七个笔尖悬停在笔记本上方,像二十七枚等待反应的钠原子。
林晓桐的圆珠笔在“侯氏制碱法“几个字上洇开墨点,她仰头时脖颈拉出青涩的弧线:“老师,侯德榜先生当年......“声音突然哽住,喉结轻轻滚动。我举起讲台上的食盐晶体,阳光穿过棱柱在墙上映出细小的彩虹:“正是这些立方晶格里的钠离子,撑起了战时民族工业的脊梁。“
后排传来窸窣响动。程子航正把自制矿石标本盒推向过道,黝黑的辉锑矿与雪白的钠长石在绒布上列队。他指尖抚过标签上工整的“XJ可可托海“,指甲缝还沾着昨天实验残留的酚酞淡红。
“钠冷快中子反应堆。“我在黑板上画出环形装置简图时,听见晓桐倒抽气的声音。她校服袖口蹭着草稿纸上的可控核聚变装置草图,碳素笔迹在棉布上开出墨色花苞。子航突然站起来,校服下摆带翻铅笔盒:“老师,那钠离子电池......“少年人的声音像钠块入水般迸溅,惊飞了窗外觅食的灰雀。
晨风掀动墙上的诺贝尔奖得主照片,玛丽·居里的银发与杨振宁的钢笔在光影中重叠。我打开投影仪,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的镁光灯下,身穿白大褂的年轻研究员正记录钠离子电池数据。二十七双眼睛里的光斑随屏幕明灭,像钠原子最外层跃动的电子。
“你们正在配平的每个方程式,“我举起晓桐昨晚夹在作业本里的分子结构图,“都可能改写未来的元素周期表。“子航突然低头,喉结在晨光中滚动,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矿石标本盒的铜锁扣。后排男生校服上的蜡笔涂鸦—歪斜的火箭与分子模型—正被穿过玻璃窗的光柱悄然镀金。
下课铃响起时,我指间粉笔突然折断。碳酸钙碎屑纷纷扬扬,落在讲台边缘的钠单质标本瓶上。晓桐追到走廊,马尾辫跳跃如电子云:“老师,钠的焰色反应......“她举起画着卫星轨道的笔记本,双颊绯红似酒精喷灯上的铜焰。子航沉默着递来夹满矿产简报的文件夹,扉页贴着泛黄的剪报:1970年东方红一号发射成功。
阳光漫过消防栓的红色铁皮,在安全出口标志的荧光绿上流淌。实验室方向传来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像是某种年轻的元素正在诞生。我望着他们奔向操场的背影,想起清晨新闻里正在组装的问天实验舱——那些承载着钠离子电池的银色舱体,此刻是否也沐浴着同样清澈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