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慎刑司

慎刑司

楚楚被粗暴地扔进一间潮湿、黑暗的牢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血腥味，还有绝望的气息，隐约还能听到隔壁牢房传来压抑的啜泣和痛苦的呻吟，像是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剐着人的神经。

铁链拖曳的刺耳声响在走廊回荡，每一次都让楚楚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后背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拖拽，再次裂开，黏腻的血液浸透了囚衣，带来一阵阵晕眩的痛楚。

绝望吗？

当然。

身体上的痛苦，柳儿背叛带来的锥心之痛，皇帝那句轻飘飘的按宫规处置所代表的冷漠，这一切都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要将她彻底窒息。

但，当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时，林楚楚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韧劲，反而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她可是林楚楚，那个从泥泞中一步步爬起来，靠着自己的专业知识和坚韧意志改变命运的林楚楚！她能治愈别人的心理创伤，难道还救不了自己吗？

不，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要活着出去，让柳儿、张姑姑，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付出代价！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

诅咒德嫔？这罪名太大，硬碰硬喊冤是找死。唯一的突破口，在于诅咒本身的虚无缥缈和古人对此的敬畏之心。还有，那个栽赃的小人儿，做得太粗糙，只要有机会细查，破绽很多。

她需要时间，需要一个能让她开口辩解、而不是直接用刑的机会。

吱呀——

牢门再次被打开，阴冷的风灌了进来。一个身形枯瘦、脸色蜡黄、眼神阴鸷的太监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手持水火棍的健壮仆役。他手里捏着一块手帕，嫌恶地掩着口鼻，细长的眼睛如同毒蛇般上下打量着楚楚。

你，就是那个诅咒德嫔娘娘的宫女林楚楚？太监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是砂纸摩擦。

楚楚认得他腰间的令牌，这是慎刑司的掌事太监之一，李公公。据说此人贪婪且迷信，手段狠辣。

奴婢林楚楚参见李公公，楚楚挣扎着想要行礼，却因为虚弱和疼痛，晃了两下，差点摔倒。她故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孱弱无助，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浓的恐惧。

李公公冷哼一声，显然没把这个奄奄一息的小宫女放在眼里：死到临头了，还讲这些虚礼？咱家问你，那魇胜之术，可是你做的？背后可还有同党？

仆役上前一步，手中的水火棍在地上重重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威胁意味十足。

楚楚浑身一颤，仿佛被吓破了胆，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却又强忍着不发出哭声，只用一种极度惊恐又带着几分诡异的眼神看着李公公，嘴唇哆嗦着，断断续续地说：公公那东西不是奴婢做的，奴婢不敢

不是你？难道是它自己跑你床底下的？李公公不耐烦地打断她，看来不用点手段，你是不肯说实话了！来人

公公！楚楚猛地抬高了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公公！那东西邪门得很！您仔细看看那上面是不是带着一股黑气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着李公公袖口里似乎露出一角的、作为证物被带来的那个布偶。

心理暗示！在对方先入为主认定你有罪，且环境对自己极度不利时，直接辩解只会引来更残酷的对待。不如顺着对方的逻辑，引入一个让他们忌惮的变量——鬼神之说。

李公公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口，随即像是被烫到一样缩了缩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和厌恶。他确实觉得这玩意儿晦气得很。

胡言乱语！给咱家掌嘴！李公公色厉内荏地喝道。

公公饶命！楚楚膝行两步，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急促而诡异，奴婢没有胡说！奴婢天生就能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那小人儿被翻出来的时候，奴婢就看到它身上缠着一股浓浓的怨气，这怨气不是冲着德嫔娘娘去的，是冲着每一个碰它的人去的！

她抬起头，眼神空洞，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公公您这几日是不是总觉得心口发闷，夜里多梦，后颈是不是有些发凉？

这话半是观察，半是瞎猜。慎刑司这种地方阴气重，加上李公公一看就气色不佳，有点小毛病很正常。但在这种氛围下，由一个通灵的、即将赴死的宫女说出来，效果就完全不同了。

李公公瞳孔猛地一缩！他这几日确实睡眠不好，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原以为是天凉了，或是最近处理的糟心事多，但被楚楚这么一说，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了上来！

他看着楚楚那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心里不禁有些发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万一这小蹄子说的是真的，自己沾染了这晦气玩意儿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公公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一些，带着一丝狐疑。

楚楚见状，知道自己的心理战术奏效了！她心中暗喜，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惊恐又神秘的样子：公公，奴婢是冤枉的，但奴婢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人捣鬼，想要一箭双雕，既害了德嫔娘娘，也让奴婢当替死鬼。那怨气，就是真正下咒之人的心魔所化。公公若是现在就定了奴婢的罪，真凶逍遥法外，这怨气恐怕

她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语带来的恐惧感，却比说出来更甚。

给奴婢三天，不，只要两天时间！楚楚急切地补充道，眼中闪烁着一种绝境求生的光芒，请公公派人暗中观察德嫔娘娘宫里的动静，再查查那个告发奴婢的宫女柳儿，看看她最近是否得了什么好处，或者与什么人来往过密，若两天之内，德嫔娘娘那边毫无异状，或者查不出任何线索，奴婢任凭公公处置，绝无怨言！但若是，若是查出了什么，也请公公看在奴婢提供了线索的份上，给奴婢一条活路！

她这是在赌！赌德嫔那边的情况不会立刻恶化或许只是普通的孕期反应被人利用，赌柳儿这个小角色背后一定有更高层的人指使，只要去查，不可能完全没有痕迹！更重要的是，她将皮球踢给了李公公——查，可能有功；不查，万一真有内情，他就是失职，还可能沾上晦气

李公公眯着眼睛，沉吟不语。这个小宫女，似乎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她说的话虽然听着玄乎，但逻辑却很清晰，直指要害。查一下柳儿和德嫔宫里的情况，对他来说并非难事，而且风险可控。如果真能挖出点什么，说不定还是件功劳。

好，最终，李公公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咱家就给你两天时间。不过，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否则，他阴恻恻地笑了笑，慎刑司里的刑具，可不是吃素的。

说完，他一甩袖子，带着人离开了牢房，沉重的铁门再次关上。

楚楚瘫软在地，冷汗浸透了衣衫。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污浊的空气，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同时袭来。

她成功了！她用心理学和对人性的洞察，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两天时间！

虽然只是暂时的，虽然前路依旧凶险，但至少，她从必死的绝境中，撬开了一丝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