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流云轩

流云轩。

这个名字雅致、环境清幽的小小宫苑，一夜之间成为了整个后宫目光的焦点。谁也没想到，那个刚刚洗清妖孽罪名、甚至揪出毒害德嫔真凶的小宫女林楚楚，竟然一步登天，被皇帝破格安置在了这里！这几乎是默认了她特殊的身份，也预示着她未来不可限量的前景。

楚楚踏入流云轩时，内心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这里布置得精巧雅致，远非偏殿的简陋可比，甚至还配备了几名看起来还算机灵的宫女太监伺候。但这看似荣宠的背后，却隐藏着更深的算计和无处不在的危机。她知道，自己被放在这里，更像是一颗被精心擦拭过、摆放在棋盘显眼位置的棋子，用来吸引火力，也用来试探水深。

皇帝萧煜自那日雷霆震怒、处置了丽嫔一党后，并未再召见楚楚，仿佛将她安置在流云轩后便暂时遗忘了。但他赏赐下来的衣物、首饰和用度，却源源不断地送来，每一次都引得后宫侧目，也让那些嫉妒的目光更加炽热。楚楚对这些赏赐都小心应对，从不逾矩，平日里更是深居简出，只在自己的小院里看看书那本诗集依旧是她的慰藉，或者研究那些从文渊阁带出来的、看似无关紧要的旧档副本这是她以需要继续整理为由，特意向福安申请带来的。

她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丽嫔虽然倒了，但她背后的人，以及那个牵扯更广的贪腐网络，绝不会就此罢休。他们要么会推出新的棋子，要么会用更隐蔽的方式来对付她。

果然，没过几日，麻烦便以另一种形式找上门来。

皇后娘娘派人传话，召楚楚去凤仪宫问话。

皇后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素以端庄贤淑著称。但楚楚知道，越是身居高位、看起来完美无缺的人，心思往往越是深沉。皇后在这个时候召见她，是想拉拢？是想敲打？还是也想从她这里探听些什么？

楚楚不敢怠慢，换上了一身最素净的宫装，跟着传话的嬷嬷来到了凤仪宫。

凤仪宫庄重威严，处处透着正宫的气派。皇后端坐在主位之上，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目光却如同平静的湖面，深不见底。

皇后打量着跪在地上的楚楚，声音温和，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楚楚依言抬头，迎上皇后的目光，不卑不亢。

果然是个伶俐标致的孩子，皇后微微颔首，语气依旧温和，德嫔之事，本宫听说了。你能临危不惧，查明真相，也算是有功。只是，她话锋一转，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这后宫之中，最忌讳的便是恃宠而骄，锋芒毕露。陛下抬举你，是你的福气，但福兮祸所依，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这是敲打，也是警告。楚楚心中了然。

奴婢明白。楚楚垂下眼帘，奴婢身份卑微，从未敢奢望恩宠，只求能安分度日，尽好本分。此次查案，也是情势所逼，为求自保罢了。奴婢知道规矩，绝不敢有半分逾越。

嗯，你能明白就好。皇后似乎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又看似随意地问道，本宫听说，你之前在文渊阁整理旧档？可曾看到些什么特别的东西？

来了！连皇后也对那些旧档感兴趣！楚楚的心猛地一紧。看来，宫里盯着那些秘密的人，远不止她想象的那么多！

回娘娘，楚楚依旧保持着恭顺，奴婢愚钝，只负责抄录整理，并未留意到什么特别之处。后来又遇上走水，许多卷宗都被烧毁了，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开，暗示证据可能已经灭失。

皇后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道：罢了，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你既已入住流云轩，便是陛下看重的人。以后好生伺候陛下，安守本分，莫要再惹出是非。本宫也会照拂你一二。

这番话，既是安抚，也是一种变相的拉拢和监视。楚楚连忙谢恩，心中却清楚，这位看似温和的皇后，也绝非善类。她在这后宫之中，又多了一个需要小心提防的对象。

从凤仪宫出来，楚楚只觉得身心俱疲。她感觉自己就像走在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上，每一步都可能触动致命的机关。她迫切地需要一个能让她喘息、能让她信任的人，哪怕只是片刻的慰藉。

她的脑海中，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萧清衍的身影，以及那片洁白的茉莉花瓣。他现在在哪里？他在关注着这一切吗？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天晚上，楚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在文渊阁，冰冷的铁棍当头砸下，但这一次，挡在她身前的不再是玉笛，而是一个温暖而坚实的胸膛。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闻到那熟悉的、清冷的檀木香气，以及感觉到他揽住她腰际的手臂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别怕，有我在。一个温柔而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楚楚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脸上竟有些微微发烫。她茫然地看着漆黑的房间，梦境的余温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是梦？还是她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投射？

她苦笑一声，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想让清冷的夜风吹散这不合时宜的心绪。然而，当她望向窗外庭院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见庭院里那棵不知名的树下，不知何时，竟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月光如水，洒在那人月白色的衣袍上，勾勒出清隽挺拔的身影。他负手而立，正微微仰头，望着天边那轮残月，侧脸的线条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

是萧清衍！他竟然出现在了流云轩的庭院里！

楚楚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躲回黑暗中，却又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无法移动分毫。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树下的人影缓缓转过身，朝着她的方向望了过来。隔着一段距离，隔着朦胧的月色，他们的目光再次相遇。

这一次，萧清衍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移开视线，也没有刻意掩饰什么。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担忧，有无奈，有探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情愫，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入眼底。

楚楚也怔怔地看着他，忘记了恐惧，忘记了算计，忘记了身处的险境。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这寂静无声、却又暗流涌动的月夜。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了更夫打更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萧清衍的眼神恢复了平日的平静和疏离，他深深地看了楚楚最后一眼，随即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了更深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楚楚靠在窗棂上，很久才回过神。脸上依旧带着梦境和现实交织的绯红，心跳也如同擂鼓。他是真的来过？还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深夜潜入这里，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看她一眼？还是有别的事情？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梦中那温暖坚实的触感。她知道，无论萧清衍的目的是什么，她平静的心湖，已经被彻底搅乱了。她与这位神秘王爷之间的纠葛，似乎正在朝着一个更加暧昧、也更加危险的方向发展。

而这，对于身处权力漩涡中心的她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

夜色更深，流云轩内暗香浮动，却也杀机四伏。楚楚知道，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她，已经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