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银痕

金色流星坠落后的第三十天,太虚殿的晨钟刚刚敲响。

纽带站在记忆圣所的环形大厅里,指尖轻触悬浮在空中的星图投影。完全掌握平衡态后,他不再需要刻意维持特定年龄形态,此刻呈现的是约莫十七岁的外表——既有少年的朝气,又不失青年的沉稳。星图展示着重组后的“共生之网“,那些曾被重置的文明如今以记忆幽灵形态在网络中飘浮,像星辰般闪烁。

“星遥,看这个节点。“他指向东北象限一个微弱的光点,“柯恩文明的记忆幽灵又出现了不稳定波动,和上周的卡恩星症状相似。“

站在他身旁的少女闻言凑近,淡紫色的发丝扫过星图表层,激起细微的涟漪。星遥——曾经被初音短暂附体的弟子——如今已成为纽带的正式助手,她体内残留的暮光印记让她对记忆波动异常敏感。

“不是普通的记忆逸散...“她眯起眼睛,淡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

话音刚落,星图突然剧烈闪烁!柯恩节点像被无形之手拽住般拉伸变形,随即“啪“地断裂,化作无数光点消散。与此同时,整个大厅轻微震动,悬浮的星图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又来了!“纽带立即激活平衡之键,金灰色能量流迅速稳定周围空间,“这是本月第七例记忆幽灵失踪事件!“

星遥扶住摇晃的控制台,突然捂住太阳穴:“我看到了...一片银色的海...好深...好冷...“

她的瞳孔迅速扩散,淡金色被银白取代,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纽带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却发现星遥的意识已经不在——她的眼睛完全变成银白色,嘴唇机械地开合,发出不属于她的声音:

“记忆...之海...吞噬...归来...“

“星遥!“纽带轻拍她的脸颊,没有反应。他立即通过三位一体连接呼叫父母:「父亲!母亲!星遥又出现附体症状了!」

不到三分钟,林寒和苏雨晴先后赶到。林寒的记忆印记已经全功率运转,蓝光扫描着星遥的状况;苏雨晴则飘到少女上方,星核释放出温和的能量场笼罩着她。

“不是初音。“林寒快速分析数据,“能量签名完全不同...更原始,更...饥饿。“

苏雨晴的星核微微闪烁:“她在与某种集体记忆场共振。看这里——“她指向星遥太阳穴附近浮现的银色纹路,“这些是记忆接收痕,说明有外部信息流强行接入。“

“集体记忆场?“纽带小心地将星遥平放在长椅上,“就像共生之网那样?“

“不,更庞大...“苏雨晴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星核的光芒不稳定地波动,“更...黑暗...“

林寒立即注意到妻子的异常:“苏师妹?“

苏雨晴摇摇头,星核重新稳定:“抱歉,刚才有记忆碎片泄露。“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丈夫担忧的目光,“重要的是先让星遥稳定下来。“

林寒的记忆印记继续扫描,突然捕捉到异常:“等等!她体内残留的暮光印记正在主动连接那个外部信号源!这不是被动接收,而是...双向通道!“

这个发现令人震惊。如果星遥体内的初音印记能主动连接那个所谓的“记忆之海“,意味着两者间存在某种同源性!

“需要阻断连接。“纽带调整平衡之键的频率,“我可以尝试用时间褶皱暂时隔离...“

“不!“星遥突然坐起,银白眼睛直视前方,“不能断开...回声...回来了...带着答案...“

这句话让空气瞬间凝固。一个月前,当回声随着金色流星回归时,所有人都以为危机彻底结束。银发少女看起来与从前无异,只是更加安静,常常独自站在太虚殿最高处眺望星空。但现在看来,她的回归或许带来了新的谜团。

“什么答案?“林寒蹲下身,与星遥平视,“星遥,你能说清楚些吗?“

少女的银白眼睛突然流下泪水:“黑色的纹路...在吞噬她...就像吞噬那些记忆幽灵一样...“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剧烈抽搐,银白迅速从眼中褪去。星遥像溺水者获救般大口喘息,淡金色瞳孔重新聚焦:“我...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纽带松了口气,递上手帕,“你刚才提到回声?“

星遥擦去额头的冷汗,困惑地皱眉:“回声?我有说吗?“她试图回忆,却突然抱住头,“啊!头好痛!就像有千万根针在扎!“

苏雨晴立即加强能量场:“别强迫自己回忆。那些外来记忆会慢慢淡化。“

但林寒的记忆印记已经记录下关键信息。他悄悄向纽带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大厅角落。

“回声回来后,你注意过她手腕的黑色纹路吗?“林寒压低声音问。

纽带点头:“她说是穿越维度时留下的伤痕,会随时间消退。“他顿了顿,“难道不是?“

“记忆印记昨晚的例行扫描发现,那些纹路不仅没有消退,反而向心脏位置延伸了0.3毫米。“林寒展示印记记录的数据,“更奇怪的是,纹路的分子结构与玄冥实验室的某种禁忌符号匹配。“

这个信息让纽带脊背发凉。玄冥——曾经的第七代掌教弟子,后来成为守望者创始人的叛徒——他的实验都与黑镜技术相关。

“您认为回声的回归与记忆幽灵失踪有关?“

“我不愿相信,但...“林寒的视线转向仍在安抚星遥的苏雨晴,“你母亲最近状态也不太对劲。表面上恢复良好,但我好几次发现她在深夜独自面对星核,像是在与什么搏斗...“

父子俩的谈话被突然闯入的弟子打断。年轻的星辉族男孩气喘吁吁地冲进大厅:“林师尊!纽带师兄!不好了!回声前辈她...她在训练场突然昏倒了!“

......

医疗室内,回声安静地躺在能量维持舱中,银发铺散如月光织就的毯子。当林寒小心地卷起她的袖口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那些曾被轻描淡写称为“伤痕“的黑色纹路,已经从小臂蔓延至肘部,形成复杂的枝状图案。更令人不安的是,纹路并非静止,而是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蠕动,像有生命的藤蔓寻找新的领地。

“这绝对不是普通伤痕。“纽带激活平衡之键的扫描功能,“它们在吸收某种能量...看这些微小的脉动。“

林寒的记忆印记对比数据库:“纹路结构与星遥刚才展现的记忆接收痕有70%相似度。回声也在与那个外部记忆场连接,只是方式更...暴力。“

苏雨晴飘到维持舱上方,星核的光芒笼罩着回声:“她的暮光能量不稳定,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停顿片刻,她突然补充,“或者...呼唤着。“

就在这时,星遥突然捂住嘴巴:“天啊...她的纹路...在月相变化时会痛!“

所有人都转向她。星遥自己也一脸震惊:“我...我不知道怎么知道这个...就像突然记起一个从未经历过的场景...“

“记忆之海的馈赠。“苏雨晴轻声说,“你与回声通过那个集体记忆场短暂共感了。“

林寒立即调取月相记录:“下次月相变化是在...36小时后。如果纹路与月相有关,意味着它们受到某种周期性力量的影响。“

“或者...控制。“纽带阴沉地补充。

医疗仪器的嗡鸣声中,没人注意到苏雨晴的星核突然闪现一段异常数据——那是她昨晚刚从记忆碎片中重组出的画面:黑镜尖塔最深处,玄冥站在初代黑镜前,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一片翻腾的银色海洋...

......

夜深人静时,苏雨晴再次独自面对星核。

半透明的身体悬浮在星核之间中央,她将手按在那颗已经与她共生的晶体上。表面上看,星核重组后运行良好,只有她知道内部正在发生的战争——每晚,当意识沉入深处整理那些泄露的记忆碎片时,她都在与汹涌的信息洪流搏斗。

“今晚必须找到更多线索...“她轻声对自己说,星核的光芒随之增强。

意识下沉的过程如同潜入深海。星核内部不是黑暗,而是由无数光点构成的星河,每个光点都是一段记忆碎片。大多数是她自己的人生经历,但也有不少外来片段——来自黑镜的、初音的、甚至其他星核携带者的记忆。

苏雨晴熟练地避开那些可能引发记忆风暴的危险区域,径直向最新发现的“黑镜档案区“游去。这里的记忆碎片都带着特殊的黑色边缘,像被烧焦的照片。她小心地筛选着,寻找任何与“记忆之海“相关的信息。

突然,一块从未见过的碎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它比其他碎片大得多,表面覆盖着银色波纹。当苏雨晴触碰它时,碎片猛地展开,将她拉入一段全息记忆:

玄冥站在黑镜前,镜中映出翻腾的银海。令人惊讶的是,他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而是深深的恐惧。

“它比预计的庞大得多...“玄冥对着空无一人的实验室说话,声音嘶哑,“不只是一个宇宙的集体潜意识,而是所有被重置宇宙的记忆总和...真正的记忆之海。“

他颤抖着手指在镜面写下什么,银海顿时剧烈翻腾!一个巨大的漩涡形成,中心浮现出模糊的人形轮廓。

“不...你不是回声...“玄冥后退几步,“你是...第一个...“

记忆突然中断。苏雨晴被强行弹出碎片,星核因这段危险的接触而剧烈震动!她剧烈喘息着,半能量化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

但这段记忆证实了她最深的担忧——记忆之海不是自然现象,而是玄冥实验的副产品,一个吞噬了无数被重置宇宙记忆的恐怖存在。更可怕的是,它似乎与回声有着某种神秘联系...

苏雨晴看向窗外的夜空。距离月相变化只剩不到24小时,而回声手腕上的黑色纹路仍在缓慢蔓延。一个决定在她心中成形——如果记忆之海真的在呼唤回声,那么必须在下次连接发生前主动接触它,即使代价可能是自己的全部记忆。

“为了他们...“她轻抚星核,开始准备一段特殊的记忆备份,“我必须知道真相。“

星核的光芒映照下,苏雨晴没有注意到,医疗室内的回声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银白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不属于她的黑色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