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光

碎裂成蛛网状般的彩色琉璃,折射着外面的光泽,投在那老旧的告解长椅上,就像给那些被磨出木芯的雕花盖了层淤伤的膏药。

礼堂中央,福格瑞姆的身前,有着一大理石铸成的碗盆,礼堂上方祭坛上的圣像注视着此处,然而圣像却因长久缺乏洗涤和保养的缘故,裹着一层又一层的'氧化层',就宛如泛起鱼鳞状波纹,让圣像呈现出溺水者的浮肿感。

不自觉地福格瑞姆想要好好地去整理一下这幅圣像。

“好了走快点,你有许多事情要做。“凝了凝神,蕾妮一手拍了拍有些恍然的福格瑞姆,醒过神来的他,随着蕾妮从侧路缓缓地离开了礼堂。

圣水盆的大理石沿口布满凹痕,不知有多少代婴儿在此受洗时留下抓挠的印记。青铜烛台氧化出铜绿的泪痕。

穿过那褪色的绒帘,依稀可以辨别出这是位于教堂后的修道院,穿过略显废弃的修道院,蕾妮引着她走到了一处房门,门锁上有着金属锻造用劣质的锁头锁死。

翻弄着腰间包袋的钥匙,令人耳酸的声音响起,映入眼帘的是两张锈蚀出灰铁的床架,上面铺着浆洗到发硬的亚麻布,褪色的圣像悬在床头,金漆剥落处露出底下漆青的锈迹,然而其原本的圣像头颅早已经不知到何处,取代的是木质被人深深磨出的帝皇头颅,寝室角落的武器架上斜倚着两柄自动步枪,油脂的反光在磨损的枪管上显得那么深邃,开裂的陶砖地面却纤尘不染——仿佛连时光都被某种偏执的虔诚驯服,只允许衰朽这个词汇以绝对规整的姿态存在这处住所,“进来吧,换身衣服。”

福格瑞姆小心翼翼的踏进这所蔓延虔诚气息的寝室,门帘在身后闭合,蕾妮褪下斑驳酸臭的斗篷,挂在门口的钩子上,随手从衣柜把一套算得上是干净的服饰扔在了摆放在床侧的木椅上。

拎起了蕾妮扔下的服饰瞅了瞅,福格瑞姆转身看向蕾妮:“如果方便的话,我其实想洗漱一番。”

略带不屑地视线飞快扫过福格瑞姆,“这里可没有你想象的洗漱间。”

“如果是机器的缘故,或许我可以帮上忙。”摸了摸鼻尖,身上散发的酸腐味、还有干结的泥污,让他不大愿意沾染了弄污了别人的衣服,“如果这样能够证明你说的话,那最好不过。”点了点头,蕾妮看得出福格瑞姆那不是说笑的神色,这个神色在夹层她也看到过,希望是真的吧。

...

点燃烛火,跳动的火光照亮通往地下室的阶梯,台阶表面布着还算浅的蚀孔,他们的每一脚都可能踩穿脆弱的金属层,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映入眼帘的机械操间,让福格瑞姆深吸了一口气儿。

这到底是荒废了多久啊?不动声色的瞅了一眼蕾妮,烛光下可以看到蕾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仿佛在嘲笑他那句“无论是什么机械,他自己都会修理”的话。

踢开门脚发黑的抹布,“很久以前,这里还能运作..”放下烛灯,把备用的蜡烛掏出放在遍布尘埃的机械室桌台上,“很多区域的平民,都会跑过来,在这儿要一口干净的水源。”

“那现在呢?”在烛光下,福格瑞姆拾起桌面上的扳手,默默地收拾着应该用到的工具,要修复这些可需要不少时间,不过在烛光下放眼过去,还是有不少能用的修理器械。

能看得出曾经这里停止运转的时候,有许多的人来过这里试图恢复运作。

“能怎么办?用的过废水,烧过滚烫后尽可能过滤一下,接着再用。”吐着不以为然的话语,蕾妮耸了耸肩膀,“其实也算好的了。”

端起烛台,福格瑞姆踱步开始巡视这算得上是诺大的地下室。

“曾经有人过来维修过吧。”看着那些人为‘破坏’的痕迹,福格瑞姆扭头看向门口边矗立的身影,“有,但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底巢的技术师都没几个,都被抓上去了。”

抓?“那如果底巢农场出事了怎么办?”大概是猜测出了什么,福格瑞姆神色并不大好,“会有人通知上面派人下来,但是修不修的好,那是另一回事,如果一个生产线出了问题,没办法处理,那么这里的人就会少些。”

少些...真是做得出来啊,呢喃着福格瑞姆把烛台放在地面上,缓缓朝着一台机器蹲下,“看来这个世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

“你以为呢,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的活着。”

“来到这里,实话我都没有好好看过外面的世界。”

“落到我手里,你已经算好的了,小怪物。”不屑地撇过头,独眸沿着昏黄的烛光下,蕾妮能看到那道身影蜷缩在机械以及齿轮堆叠的阴影里,手指缠着不知哪拾来的渗油绝缘胶布,正用改锥撬开一枚锈死的黄铜阀,烛光阴影下福格瑞姆的声音传来,不时还有螺母掉落的声音..“我没说不谢谢你,不过你们没想过怎么改变生活吗?”

“你倒是会说,哪有那么轻轻松松?”

“人总会反抗的,不是么,我大概能猜到什么,不过我更疑惑的是...,既然这里是教堂,那上面也有着国教的势力吧、”引着话题,福格瑞姆希望清楚一些事项,“国教?早就没了。”蕾妮摇了摇头..

“不是...?那我们这..”

“这只能说是帝皇信仰最后的栖息地。”哼声从蕾妮的鼻尖吐出,“一个自称修女的愚昧女孩,伪装成农场的厂员,盗窃着食物,一个老古板的传教士,为了平民掏空自己的一切,甚至把为数不多的粮食分给那些活不下去的人..为的只是让帝皇所谓的光芒继续维持。”

“那你呢?”

“我?一个自以为是,加入还算得上是有点良知的帮派一员罢了。”

“你没说完。”皱了皱眉,福格瑞姆抬起头,机油滴落在他的银发上,“还是说是你不想告诉我。”

朝着福格瑞姆走去,烛光倒映着蕾妮的身姿,她看着捣鼓机械的身影,“我的故事不重要。”

“好吧..”

“上面可没有帝皇的信仰..,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微微地坐在地面上,丝毫没有顾及满地的油污,蕾妮看着专注的福格瑞姆,眼眸中多了些许信任:“上面只有一个自称为王,以及助纣为孽的贵族,帝皇的信仰已经毁灭。”

“这是背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福格瑞姆心底涌出不知名的怒火,那股炽焰在酝酿着什么。

“背叛?你以为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忠诚的人?没有足够的钱权,哪来的忠诚?”说着鼻尖哼出一气,“帝皇下的人民,连饭都吃不起,连尸体淀粉都有无数的人不可能吃得上,许许多多的人只能活生生的饿死,平民连尸体淀粉的分配都被剥削,现在你和我说忠诚?你不觉得可笑吗?”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似乎是被噎得说不出话,他连反驳的话语都说不出,他能感觉到胸口极致的不适,咬了咬牙是的,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记忆中那两段人生,对于蕾妮的话语,他都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世界上大多数人并非高尚的,“背弃也好,叛乱也罢,我不想说这些,小怪物...,但是连上天的希望都不存在的世界,你觉得有救吗?”说到这里蕾妮撇过头,些许绝望涌了她的面孔,“曾经我听说,我们也有着土地,有着巨大的工厂,星空里时不时都会有帝国的船只来到此处...”畅想着那种不可能存在的画面,幻想着,蕾妮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的画面。

“蕾妮,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机会有这个希望,这一切都可以改变。”顿了一顿,福格瑞姆知道他的心底,在酝酿着什么,那是他与生俱来必须要做的事情,他在切莫斯也做过,“你们...会愿意吗?”

“我不清楚..但是为了生存,为了维诺娜,许多人愿意付出一切,即便是死亡,不仅仅是我。”蕾妮仰起头,面容带着一丝苦意,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改变一切,没有学识、食物短缺,缺乏武器,他们连下巢都冲不出去。

啪吱...电流声打断了蕾妮的思绪,一抹白色的亮光从上方亮起,紧接着几抹白光接连出现。

灯光...许久没出现过了,略显呆滞地望着头顶的光束,蕾妮的脑中一片的空白...“放心,我只是启动了地下室的备用电源..”从那轰隆作响的发电机下钻出,福格瑞姆长呼一口气儿,说着福格瑞姆顿了一顿,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全部修好前我会和你说一声。”,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鼻子,福格瑞姆点了点头他清楚如果他真的修好了这整个基室,教堂的灯光指不定会引起不少关注。

“你...”蕾妮看向自己身侧的身影,缓缓地收敛起呆滞地面色,福格瑞姆打断蕾妮,虽然相处时间比较短,但是他也慢慢摸清蕾妮的性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也有东西想和你说。”

“相信我..有些事情不是希望,而是事实,我会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