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需要后方稳固。
因此，君王必须要坐镇后方，统领全局，震慑宵小，以安民心。
正是如此，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科恩稳坐巴达维亚城，刘季选择坐镇坤甸。
不管他是否在街上露面，人们只要知道上将还在城中，和大家都在一起，心里便没那么慌乱了。
所有的一切都和平常一样。
该种地的种地，该上班的上班，该去学校读书的照常得背上小书包，在父母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坐进教室里。
阮福明惊慌失措的来到街上，被和谐秩序的景象搞得一头雾水。
不是说，坤甸就是开战的前线吗？
路人的表情就不能严肃、紧张些吗？
怎么那女人还有说有笑的？
这要是放在交趾，郑氏的军队稍微在边境调动一下，会安城里都会人心惶惶，必须安排大量士兵上街维持秩序。
眼前的景象让阮福明觉得一定是翻译搞错了，他转头看向翻译。
“殿下，我没说完你就跑出来求证了，刘将军是要和红毛夷打仗，但还没正式开始打。”翻译解释道，“也许这些平民并不知情，等大炮声一响，这些平民就会怕了。”
咚，咚咚咚……
炮声突然响起，紧接着连成一片，就好像是特意在配合翻译的发言。
然而，街上的女人只是稍微皱皱眉头，让声音源头看了两眼，便恢复方才模样，弯折同伴的胳膊，有说有笑的走进集市里。
坤甸的士兵静静的站在客栈外，神色如常。
“这你该作何解释？”阮福明质问，不过也已经没了方才的紧张，言语中也透露出明显的轻松。
声音的源头来在城内，路人和士兵的反应都能说明，这是坤甸城内的日常。
不用大惊小怪。
反倒阮氏的将军胡文雄姗姗来迟，脸上还残余着宿醉后的潮红，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闪烁出兴奋的光芒。
阮福明对这种嗜酒的武人极其鄙视，这货一晚上竟然喝了价值30两的好酒，使团近600人的餐饮花费一大半都是这货一人硬造的出来，如果他不是阮主的亲信，非得把他丢海里淹死，报个失踪了事。
“走吧，殿下，刚才的动静应该说不定就是在测试我们的炮。”
或许是酒精的缘故，胡文雄的态度比昨天好了许多，还伸手弯腰做了请的动作。
就在这时，李文带着销售经理出现，解决了阮氏三人不认路的麻烦。
等他们抵达火炮实验场时，刘季正在监督新造的燧发枪测试。
李文刚要开口，却被胡文雄制止。
反正也不是什么机密事，李文便没有说话，和安南一人一起站在门口观察。
刘季随手从置物架上拿起一杆火枪，掂量了两下，又举起瞄了瞄，然后将其放回，开始下令：
“双倍装药量，双倍装弹量，填装完成后放在测试架上，由最后一人汇报准备完成。”
3位士兵们取出自己带来火药和弹丸，熟练的开始装填。
士兵拿起火枪，左手旋转枪支，右手拇指停留在燧石处。
右手拇指用力拉开随时所在击锤，使药池敞开，扳机处于安全位置。
然后，从随身的弹药盒中取出纸弹壳，将铅弹对面一侧含在嘴唇处，牙齿咬开纸弹壳。右手拇指和食指夹紧弹壳，将火药倒入药池中。
接着，右手中指、无名指、小指压住火镰，关闭药池。左手旋转步枪，使枪口对准下颚，将纸弹壳中剩余的火药、铅弹、纸弹壳放进枪膛中。
士兵从步枪内侧取出通条，将其放入枪膛，往里推。
等通条被从枪膛中抽出，放回步枪内侧，用左手托住枪托，将枪身依在左肩。
最后，士兵将枪放到一面石墙背后的特殊木架上，开始装填第二把火枪。
3位士兵的操作完全一样，节奏一致。
胡文雄心中惊讶。
久经战争的将军都知道，不起眼的细节很多时候都是决定战斗成败的关键，眼前士兵的规范操作便是其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环。
这种精锐士兵竟然会被安排来测试火枪。
而火枪装填步骤和动作，整体上来说，更多一些，似乎也更谨慎，但相差不是很大，安南士兵大概也是如此操作。
至于不需要火绳的燧发枪，他也见过，除了不需要火绳这一点，几乎和火绳枪没有什么区别，造价反而还贵了些。
话虽如此，胡文雄还是看的极为认真，仔细记下每一个步骤，后续甚至要来了笔墨，当场记录。
刘季自然注意到这些。
枪就是这么个东西，用的久了，用的士兵多了，自然能总结出一套熟练的操作流程，没必要藏着掖着。
重要的是，看不到的部分。
火药的配比、纸弹壳、颗粒火药的使用、火药的制作工艺、燧发枪的制作工艺、标准化生产制度、实际开火中装填弹药量等等这些潜在的东西，才是关键。
所以他也就由着安南将军记录。
等20杆燧发枪全部装填完成，被放在测试架上，刘季招呼参观人员躲在石墙后，兵工厂的匠人出现，躲在石墙边缘，用一根长棍触发测试支架上的击发装置。
砰砰砰……
等枪声消失，众人转到石墙另一边查看。
20根燧发枪完好无损。
兵工厂的匠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但测试远没有结束，这只是安全性测试的第一次，后续还有第二次、第三次，还有易用性、重量、发热、使用极限等等测试。
当然，除了安全性外，其他的测试大多采用抽样测试。
交代士兵们继续测试后，刘季便带众人来到火炮测试场地。
这里是一片开阔地。
四周都是兵工厂的测试区，没有建筑，没有农田，正前方是一片树林，可以随心所欲的开炮。
火炮的测试环节和火枪差不多。
刘季正要下令开始测试，却被阮福明打断。
“不买。”刘季一口回绝，“燧发枪产量太低，都不够我的军队用，我只能把在仓库里挤压的火绳枪卖给你们。”
“放心都是好货，荷兰人造的、法国人的、英国人的、丹麦人的、爪哇人的、暹罗人的都有。”
“想买多少，就卖你们多少。”
此话一出，安南人顿时兴趣缺缺。
装备一致性高，才好训练，好管理，后勤压力也小。
万国货组成的杂牌军，不说战斗力，光是外表也不好看，说不定还会让郑氏笑掉大牙。
刘季猜测到安南人心中顾忌，给了提醒：“荷兰人的火绳枪很多，有200支吧，阿文？”
李文不假思索的回答：“是的，263支。超过半数9成新，其中有32把全新的。”
销售经理也点头，进行了确认。
此时，即便是欧洲的军队也没有普及全员装备火绳枪，亚洲军队中火枪手比例也普遍不高。
安南军队，不论是郑氏，还是阮氏，火枪手比例都达不到20%。
即便以20%来装备，260支火枪，也足够配给一支千人军队。
这是个简单的算术题。
听到数量时，安南人的态度瞬间发生转变，表示看完炮，再去看枪。
感兴趣就好，刘季很是满意。
剩下的，零零散散的万国造，阮氏军队看不上，不代表私人、矿场主、商船等等也不上，拉到阮氏地盘后，一样卖。
正事要紧，刘季挥了挥手。
等候多时的士兵立刻拉开了红布，亮出里面的大炮。
1门攻城重型火炮，重2.3吨，口径6寸，弹重27磅。
2门野战轻型火炮，重610公斤，口径3.1寸，弹重3磅。
胡文雄立刻上前查看，只是刚摸到大炮，就皱起了眉头。
“不是说，青铜炮吗？”
刘季呵呵一笑：“你也不看看你们来的多晚，青铜炮放在我的船上用了。”
“当然，人要言而有信。”
“你们必须要青铜炮的话，有一门小一点的炮是现成的，不过是18磅炮，要么等一个月，我们就能用你带来的铜料造出一门27磅炮。”
安南人傻了。
这要是等上一个月，荷兰人和坤甸开战了，就彻底走不了。
一点也等不了。
“其实你们是赚了，这门炮的威力，绝对比你们要的那门寇菲林威力大得多。”刘季拍拍手，“多说无益，开一炮，你们就知道效果了。”
“请都站到石墙后面，蹲在地上。”
众人麻利执行。
虽然半蹲着不雅，但是没有人在这个时候顾及这一点。
毕竟靠近火炮尾部的那面一米厚的石墙上坑坑洼洼，高出部分更是有一个二三十公分深的大坑。
也难怪，一米厚的石墙，竟然建了两面。
同样的双倍弹药填装，随着匠人触动激发装置。
轰隆。
好似雷霆炸裂。
大地都有些许晃动。
众人的耳朵里更是轰轰作响，好一阵功夫才恢复安静。
等空气中弥漫的火药烟雾消散，他们才来到石墙两一侧查看。
只见百米开外一棵水桶粗的大树，被炮弹砸断。
这何止是比之前葡萄牙人造的寇菲林强，而是强大太多了。
安南众人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胡文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买，必须现在就买。
以至于，剩下的两门3磅小炮，他连试都不想试一下。
就是两坨废铁，他也认了。
然而，一个士兵的到来，破坏了安南人所有的期待。
“各位，一个很不幸的消息，荷兰人封锁了港口，你们大概率是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