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如去游手好闲

上一刻,还晴朗的天空,大雨倾盆。

坤甸的雨季总是这样。

雨来的,很急,又很大。

但这丝毫阻挡不了海军士兵归家的决心。

隔离时间一到,他们便再也等不及家人下班后前来迎接,戴着斗笠,或是顶着一件厚外套,抓紧手里的钱袋,大步奔向家里。

刘季站在窗后,品着小酒,看着这一切。

士兵们的迫切心情不言而喻,护卫们平静外表下躁动不安的心跳得比雨声还大。

“城里没有什么危险,我也不需要你们保护,你们也可以走了,两周的休息的时间,有情况时,会有人通知你们的。”

“遵命,上将。”

5个护卫整齐行了军礼,眨眼间消失在办公室里,一晃神,人已经出现在雨中。

海军基地渐渐安静,雨点打在屋顶的噼里啪啦声成了唯一主题。

刘季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酒,将酒杯涮洗一遍,才整理行装,撑着雨伞,朝着家中走去。

很快,大雨绕过油纸伞面,打湿裤腿时,他开始后悔没有选择斗笠和蓑衣。

好在,自家离海军港口很近。

在裤腿完全湿透前,他已经来到大门前。

以白色花岗岩条石建成的房屋,在坤甸城内别树一帜。近3亩的面积也是独一份的大。

向后门卫士兵点头回礼后,刘季踏进大门,避开主院,进入左侧小院中。

和预料中的一样,家里空无一人。

将礼物放在入门一眼就能看到的桌子上后,他才去更换衣服。

他不知道的是,他刚进门没多久,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冒着雨冲进刘家庭院中,直奔主院大房内,也错过了门卫们的提醒。

“阿嬷,阿嬷。”

青年完全不在乎鞋上的泥巴是否会弄脏地板,大步冲进房内。

昏昏欲睡的刘老太被呼喊声惊醒,满脸不悦,但很快意识到是长孙来了,又眉头舒展,连忙回应:“在呢,在呢,阿嬷在内屋,这就起来。”

话音未落,刘炎已经来到祖母身旁。

他在屋内坐看又看,见没有其他人在,才松了一口气,蹲在祖母身旁,拉着她的手。

“阿嬷,我看到海兵们已经离开军营,小叔马上就要回来了,我给你说的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阿嬷还没老糊涂,等你小叔来了,会好好帮你说情的。”老太太拿着毛巾一边为孙子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满口答应。

刘炎仍不放心,又特意叮嘱一遍:“你一定得说,是你自己觉得我无所事事不太好,希望能给我安排艘船,当个船长,也好有个正经工作。”

“什么,船长?”老人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但见孙子眼中期待,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轻声商量着,“先当个水手,不行吗?当船长多累,出了事还得挨打,阿嬷可舍不得你挨打。”

“小炎呐,你还记得之前阿嬷帮你说项,让你去养马——”

“打住,打住!”刘炎脸色煞白,脑袋甩得像个拨浪鼓似的,一点也不想提起曾经的养马经历。

光是听到养马两个字,他都会觉得后背的伤疤重新裂开,鲜血直流。

虽然他的后背上压根就没有留下疤痕。

“阿嬷,我怎么说也是刘家长孙,去船上当个水手,被外人吆五喝六的,算个怎么回事,你忍心吗?”刘炎甩开老人的手,背过身,假装生气。

刘老太一下子就着急了,忙要答应,却又想到长孙曾经还去当过火枪兵,结果吃不了苦,私自逃离军队,然后被吊了起来,当着满城人的面又一次被打的皮开肉绽。

这要是去当了船长,真搞出事,她很担心自己就是闹着要上吊自杀,老四也不会给一丁半点情面。

刘炎回过头,看到祖母犹犹豫豫的样子,一咬牙,放出狠话:“你还不答应我,那就我走了,之后再也不来看你了,你就是想见我也见不着。”

此话一出,老人家彻底慌了,口不咋舌,连连答应。

“阿母,娘,你在家吗,我回来了,咦……地板上怎么这多泥巴?”

屋外传来声音,刘炎迅速躲在祖母身后,又低声交代祖母不要忘了方才答应的事。

刘老太已经回过味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还未来得及改口,就看到心心念念的小儿子已经进来,高兴劲一起,顿时把孙子忘了。

“小四,回来了好,平安回来就好。”

老人紧紧抓着刘季的手,控制不住泪腺,任由两行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每一次,她都害怕孩子们出去后,就和老三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老人看到只有刘季一人,声音变得颤抖:“老二呢,他,你们没有一起吗?”

“他好好的,只是有事,得晚点才能回来。娘,你坐下,我给你带了一个手串,是从一个当官的身上拿的。”刘季拿出象牙手串,凑到老人鼻子前,“你闻闻看,上面的木头是檀香木,可香了。”

老人没有注意什么手串,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眼中满是怜爱,嘴里胡乱说着:“你们没事就好,阿母不需要什么手串。阿母已经改信耶稣了,神父说不能再带这些东西了,会显得不虔诚。”

“那送给我好了,众所周知,我信的可假了,我也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刘炎突然冒了出来,伸手就要拿走手串。只是被刘季一瞪眼,便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再次颤巍巍躲在祖母身后。

“阿嬷,你看他,不是打我,就是吓我。”

“滚蛋,你不在外边好好的游手好闲,回来做什么。”刘季抬手欲打,却被老太枯瘦的手握住。

“别动不动就打孩子,我记得你们小时侯不是挺亲的嘛,怎么现在就像仇人一样。”老人把刘季的手紧紧捂在手心,“小炎长大了,想要找个正经工作,让他去商船上,当个水手怎么样?”

刘季犹豫了,仔细打量一看刘炎,衣服穿的松松垮垮,留着长发却不束髻,也不戴巾,比土著还土著,完全没有看出哪里长大了。

虽说水手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动作,但实在是,这小子天生就是为了拆台而生,去到哪里,祸害到哪里。

早先,刘炎说喜欢马,要养马,便安排他去养马。结果,一周时间,渡过重洋从欧洲带回来的4匹安达卢西亚马,全部食物中毒而死。就连以‘不易生病、耐寒耐暑’而闻名的佩尔什马,也一起被养死了。单凭一己之力,彻底摧毁了组建骑兵部队的计划,野战炮兵计划也废了一大半。

好在,荷兰人什么生意都做,只要钱给够谁的生意都做。发展公司经过数个中间人,花了大价钱,从东印度公司买到了弗里斯兰马和海尔德兰马,挽救了这一变故。

之后,刘炎又加入陆军。

结果,军队才刚刚颁布逃兵令,这货就第一个当了逃兵。

若不是大义灭亲,及时严惩,陆军的根基都被这货毁了。

人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现在要是同意让刘炎上船,只怕一整船人都得遭殃。

让刘炎出去当个混子,不要接触任何正经事,反而是对社会,对所有人最大的贡献。

未曾想,他还没开口,就被刘炎这小子看出了端倪。

“阿嬷,你看他看不起我,连水手都不让我当。”刘炎晃着祖母胳膊,哭唧唧的哀求,“你快说说他,让他给我安排好职位,最好当个船长,能当个战舰船长就更好了。”

“什么,船长?”

刘季严重怀疑自己听岔了,皱起眉头,厉声质问:“你再说一遍,当什么?”

看到小叔吃人的表情,刘炎吓坏了,开始有些结巴:“没,没什么。”

“滚!”刘季发出最后警告。

事已至此,刘炎知道彻底没戏了,对着祖母撂下一句狠话。

“阿嬷,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罢,趁着刘季的巴掌还没扇过来,刘炎一把抓住放在桌上手串,撒丫子跑了。

“随他去吧,每一家都得有一两个败家子,好在小炎没什么大本事,也做不出太出格的事。”刘老太抓住儿子的手,生怕他追出去。

“让阿母好好看你。”

“对了,我给潮生又改名了,他现在叫天生了,那天我梦到……”

刘季很是佩服。

明明老人家刚刚还说要遵守教规,是如何做到这才不到5分钟,就能这样毫不顾忌的,说出背弃教规的行为。

不过,教规又不是法律,违反就违反了。

而名字,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老人家爱给起什么名,就起什么名,权当是给多了一个孩子小名。

他稍稍犹豫后,便答应下来。

见儿子认可,老人家很是高兴。

这一高兴,就聊起了别的。

“你现在也回来了,阿瑶也长成大姑娘了,我看过了,是个好生养的。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都生下你大姐、大哥和二哥三个孩子了。”

话虽然说得没毛病,但刘季就是想找找茬,也是增加和母亲的互动,便咋舌嘲笑。

“是呀,是呀,要不是这样,咱们一家当初在万丹怎么会过得那么艰苦。大姐给人当下人,大哥给人当木匠,二哥、三哥、和没有桌子高的我还得一起去胡椒园里给人摘胡椒。就这,全家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刘老太知道儿子是说笑,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孩子,每次让你生孩子,你都要提这茬,现在咱们不是已经过上好生活了嘛。”

“爹爹,爹爹,你回来了吗,你在哪里?”

刘小肥的喊声从院中传来。

刘老太拍拍儿子的手,说道:“快去吧,别让孩子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