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盆里的绿火舔着供桌边缘,我掌心的铜秤砣烫得几乎握不住。
红衣女孩绣着金线的指甲离女尸咽喉只剩半寸,棺椁里飘出的尸香突然变得辛辣刺鼻。
“要媳妇茶?“我后槽牙咬得生疼,左手猛地揪住黄九爷后颈的软皮。
这老黄皮子尾巴上焦黑的毛簌簌往下掉,尖嘴刚张开就被我甩向供桌上的青瓷碗,“先喝你爷爷的洗脚水!“
黄九爷的惨嚎混着瓷片迸裂声炸开,裹着白磷的头发突然全部倒卷。
红衣女孩赤足下的血八卦裂开道缝隙,我趁机抄起供桌下浸过黑狗血的柳枝鞭。
手腕翻转的瞬间,二十八宿方位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铜铃声。
“作死!“红衣女孩裂帛般的尖啸震得房梁落灰,她左脸突然龟裂成细密瓷纹。
我眼睁睁看着黄九爷被团裹着冰碴的头发抽飞,那具佝偻身躯撞在门框上时发出熟透西瓜爆裂的闷响。
腥臭的尸油顺着门缝渗进来,红衣女孩飘过门槛时绣鞋突然化作纸灰。
我后背抵着冰凉的棺木,柳枝鞭抽在她抬起的皓腕上却像打在棉花堆里——翡翠镯子碎成齑粉的刹那,三根带着尸斑的手指已经扣住我喉结。
“小郎君好狠的心。“她碎裂的脸皮下渗出黑血,指甲盖突然翻卷成锋利的骨刺,“剜眼珠该用金勺还是银匙?“棺盖缝隙里突然探出女尸青灰色的手,五根发黑的长指甲狠狠扎进红衣女孩后颈。
槐木梁上垂落的铜钱串叮当作响,我趁机从腰间抽出用五帝钱编成的短剑。
红衣女孩绣着并蒂莲的领口突然钻出几十只红头蜈蚣,女尸盖头下传来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她竟生生咬断了那截带着骨刺的袖角。
“寅时三刻...“红衣女孩化作的纸钱被穿堂风卷向天井,最后半片纸钱粘在窗棂上,竟是用朱砂写着我的生辰八字。
我摸着脖颈上发紫的掐痕转头,看见黄九爷的“尸体“正在香灰堆里抽搐,尾巴尖上沾着块猩红的碎布。
我握着断成两截的金钱剑后退三步,剑柄处缠着的红绳突然崩断,康熙通宝当啷一声砸在青砖上。
红衣女孩裂开的袖口里涌出腥臭的浓雾,那些红头蜈蚣竟在雾中首尾相衔,凝成条血玉般的锁链。
“小郎君这剑...“她抚过肩头深可见骨的伤口,焦黑的皮肉里突然钻出细如发丝的银虫,“倒是比前年刨坟的摸金校尉利索些。“我后背突然撞上供桌,铜盆里的绿火轰地窜起三尺高,火舌舔过房梁时竟发出老猫炸毛般的嘶吼。
黄九爷焦黑的尾巴突然在香灰堆里抖了抖,那撮沾着猩红碎布的尾尖正对着我腰间牛皮袋。
我猛然记起爷爷临终前塞给我的物件——用五色丝缠着的桃木剑不过巴掌长,剑柄处刻着篆体“敕令“二字。
“要死要死!“黄九爷突然诈尸般蹦起来,前爪扒拉着我裤脚往上蹿,“快把你裤裆里藏着的宝贝掏出来!“这老黄皮子说话间喷出股酸腐气息,我这才发现它后颈软皮上竟烙着枚铜钱大小的血印。
红衣女孩的锁链擦着我耳际掠过时,供桌上的铜镜突然映出她后颈的符咒——是半张被血污浸透的镇尸符。
我反手将桃木剑刺入铜盆绿火,剑身上暗红的朱砂纹路骤然发亮,火焰竟顺着剑尖攀成条嘶嘶吐信的火蛇。
“天地玄宗!“我挥剑斩断缠上脚踝的蜈蚣锁链,爆开的虫尸里溅出墨绿色汁液。
桃木剑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剑身浮现出蛛网状的裂纹。
红衣女孩破碎的脸皮下银虫涌动,她绣鞋化作的纸灰竟在天井里聚成个血红的“囍“字。
棺椁突然剧烈震颤,女尸盖头下传出声幽叹。
我趁机将桃木剑插进地砖缝隙,剑柄处五色丝无风自燃,青烟中竟浮现出爷爷佝偻的背影。
红衣女孩动作突然凝滞,翡翠镯子的碎末在她腕间凝成圈碧绿的雾。
“老东西!“她尖啸着抓向青烟,指甲盖翻卷时带起刺骨阴风。
我摸到供桌下爷爷常用的黄铜烟杆,烟锅里还残留着去年重阳节晒干的艾草灰。
当啷一声脆响,烟杆敲在红衣女孩天灵盖上竟发出钟磬之音。
黄九爷突然蹿上我肩头,湿漉漉的鼻尖抵着我耳垂:“快!
香灰混着你的舌尖血!“它说话时尾巴上的焦毛簌簌落在我颈间,刺痒中带着股诡异的檀香味。
我咬破舌尖将血沫喷向桃木剑,燃烧的五色丝突然爆开团青焰。
红衣女孩绣着金线的嫁衣在火中卷曲成焦黑色,她后颈的镇尸符突然渗出黑血。
棺椁中女尸的手不知何时攥着把梳头篦,篦齿间缠绕着几根泛着银光的白发——那分明是爷爷临终前枕边放着的旧物。
铜钱串突然叮叮当当响成一片,红衣女孩碎裂的面皮下钻出只拳头大小的蜘蛛。
我握剑的手已经失去知觉,桃木剑焦黑的剑身开始剥落木屑。
黄九爷突然人立而起,前爪结出个古怪的印诀,浑浊的眼珠里泛起层诡异的青芒。
黄九爷喉咙里滚出的青气带着腐草腥味,红衣女孩血玉锁链骤然僵在半空。
那些首尾相衔的蜈蚣簌簌掉落,在青砖上扭成诡异的“敕“字。
我喉头翻涌着腥甜,舌尖血混着香灰抹在桃木剑裂痕处,剑身突然发出老牛反刍般的闷响。
“当心!“黄九爷的尖叫刺得我耳膜生疼。
红衣女孩嫁衣下摆突然炸开,猩红舌头卷着冰碴缠住我脚踝。
我踉跄着抓住供桌边缘,铜盆里绿火映出她裂至耳根的血口——喉管深处竟蠕动着半截焦黑的指骨。
黄九爷突然从我肩头滚落,前爪攥着块青灰色鹅卵石。
那石头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细看竟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浮雕。“接着!“它尾巴甩出残影,石头精准砸中红衣女孩眉心。
翡翠头饰迸裂的瞬间,我分明看见她太阳穴处插着三根生锈的棺材钉。
腥臭的脑浆溅在供桌黄布上,红衣女孩踉跄后退时踩碎了自己化作纸灰的绣鞋。
我趁机挣开缠在腕间的蜈蚣残肢,却发现黄九爷正盯着女孩后颈的镇尸符发抖——那符咒边缘浸着层晶亮的冰霜,正在月光下诡异地蠕动。
“她不是活物!“我攥着桃木剑的手猛然顿住。
红衣女孩破碎的嫁衣领口里,锁骨位置赫然缀着枚双鱼铜锁。
那是我们村里葬未嫁女时,棺材头必放的镇魂器。
黄九爷尾巴上的焦毛根根竖起,浑浊眼珠里映出女孩脖颈处的尸斑——那些青紫色痕迹正顺着血管蔓延成蛛网状。
铜钱串突然齐刷刷转向西北方,红衣女孩僵直的左臂突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折。
她沾着纸灰的指尖擦过我侧脸,寒意刺得颧骨发麻。
我后撤时踩到团绵软物件,低头竟是半截裹着冰衣的舌头,断面处还粘着几片槐树皮。
“别碰!“黄九爷蹿上我肩头,前爪拍飞那截舌头。
冰碴落地的脆响中,红衣女孩突然仰头发出鸦啼般的嘶鸣。
她嫁衣后领撕裂处露出截青灰色脊骨,每节骨缝里都塞着粒发霉的糯米——正是赶尸人防诈尸的镇物。
供桌上的铜镜突然蒙上血雾,映出红衣女孩空洞的眼窝。
我这才惊觉她瞳孔早已扩散成浑浊的灰白色,虹膜上浮着圈细密的金线。
黄九爷突然拽住我耳垂尖啸:“她喉管!
看喉管!“
红衣女孩吞咽动作带起诡异的凸起,脖颈皮肤下分明有东西在蠕动。
我挥剑挑开她领口盘扣时,腥臭的尸水喷溅在供桌边缘——她锁骨下方三寸的位置,皮肉里嵌着枚刻满梵文的银环,正是封僵用的九窍塞。
“活葬尸!“黄九爷的尖叫变了调。
红衣女孩突然僵立不动,嫁衣上的金线开始寸寸崩断。
那些缠绕在槐木梁上的铜钱串叮叮当当响成暴雨声,我握剑的手腕突然被冰凉的触感缠绕——竟是女尸从棺椁里垂下的长发。
黄九爷突然人立而起,前爪结的印诀泛出青光。
供桌下的黄铜烟杆无风自动,烟锅里残存的艾草灰突然爆出火星。
红衣女孩后颈的镇尸符终于完全剥落,符纸背面用血画着的八卦图竟缺了艮位。
“天地玄宗...“我诵咒声被突然炸开的尸臭打断。
红衣女孩嫁衣化作漫天纸钱,每张纸钱边缘都缀着细小的银铃。
黄九爷突然蹿到我背后,尾巴尖沾着的猩红碎布正巧贴在我后颈——竟是半张被血浸透的庚帖。
铜盆绿火倏然熄灭的刹那,红衣女孩站立处只剩双绣着并蒂莲的软底鞋。
鞋尖朝内相对,正是停灵时给死人穿的倒头鞋。
黄九爷的呼吸喷在我耳后,带着股诡异的檀香味:“那银环...银环里封着...“
女尸的长发突然将我拽向棺椁,桃木剑脱手的瞬间,我看见红衣女孩残破的嫁衣碎片正在香灰里重组。
黄九爷的惊叫还卡在喉咙里,供桌下爷爷的烟杆突然滚到脚边,烟锅磕碰青砖迸出的火星,正巧映出窗棂上最后半片纸钱——那朱砂写的生辰八字,分明是死人才用的殓文。
黄九爷突然用前爪捂住嘴,浑浊眼珠瞪得几乎脱出眼眶。
我顺着它的视线低头,发现红衣女孩遗落的绣鞋正在缓慢渗出黑血。
那些血珠滚过青砖缝隙时,竟凝成个歪歪扭扭的“囍“字。
女尸缠在我腕间的长发骤然绷紧,棺椁深处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
铜钱串叮当声中,黄九爷尾巴上的猩红碎布无风自燃。
火光照亮供桌底部的瞬间,我看见红衣女孩的绣鞋鞋帮内侧,用金线绣着两行小字——那分明是爷爷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