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宿友打了声招呼,随后自我介绍。他注意到这位年轻女士正在阅读一本关于枪支的杂志,这让他觉得既新奇又不太合时宜。
“怎么了?”护士问道,双脚依然搭在桌上。
宿友暗自笑了笑。他记得就在不久前,护士们对医生总是毕恭毕敬,甚至近乎畏惧。但眼前这位显然不是那种人。
“我来看看情况如何。”宿友说,“听说昨天早上你们的护士长在悲剧中去世了。我深表遗憾。”
“没什么好遗憾的。说实话,她当护士长也不怎么样。”
“真的吗?”宿友追问,觉得这回答冷酷得反常。对一个陌生人如此直率可不常见。他瞥见她的名牌上写着“梁沁”,想起她也在调动名单上。
“我没骗您。她是个怪人,几乎没人喜欢她。”
“听到这些我很难过,梁沁小姐。”宿友靠在柜台前,双臂交叠,“您知道满端是否已任命新的夜班护士长?”
“还没。目前由我临时接管,分配了病人。总得有人干活,其他人只会坐着绞手指。不过一切顺利。”
“很高兴听到这点。”宿友说,“梁沁小姐,我想问您几个问题。”
“叫我梁沁。别用‘梁沁小姐’这种称呼。”
“想必您知道,过去五到七周内,四名相对年轻健康的患者术后几小时内死亡,最近一例就发生在昨晚。”
“当然,想不知道都难。”
“显然。这对您有影响吗?”
“您指什么?”
宿友耸耸肩,觉得这问题再明显不过。
“心理上的影响。”
“没有。医院这么大,工作这么多,人总会死。如果让这种事影响自己,早疯了,其他病人也会遭殃。你们这些领导窝在豪华办公室里,早忘了前线什么样。懂吗?”
“大概懂。”宿友回答,察觉护士的态度从轻松转为警惕,甚至接近愤怒。
“您问这些是因为死亡都发生在这层楼?”
“没错。”
“其他楼层也有更多病例。”
“我知道。”
“事实上,不到半小时前,产科妇科楼层又死了一个。您怎么不去那儿烦她们?”
一阵不适的紧张感攫住宿友的胃,他归咎于咖啡因。亢奋消退后,他感到神经紧绷。得知自己在医院调查嫌疑人期间又发生死亡,他仿佛成了共犯,本应阻止这一切。
“是类似案件吗?”他问,暗暗希望得到否定答案。
“应该是。”梁沁说,“听说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刚做完简单的子宫切除手术。说真的,您不去问问那些护士有没有受影响?”
宿友短暂打量这位充满别样风情的护士——初见时觉得她性感迷人,此刻她却像个怪人,让他想起孟斯年医生和广文乐的故事。
相蓓说过夜班的人都有怪癖,但“怪癖”或许不足以形容。更贴切的是“神经质”。他怀疑名单上的其他人是否也这么古怪。无论如何,他得说服姚春燕帮他弄到调动人员的档案,尽管可能有风险。
“怎么回事?”梁沁嘲弄道,“这是沉默疗法,还是‘谁先移开视线’的蠢比赛?”
“抱歉。”宿友垂下目光,“又一起死亡让我震惊。这很严重,您却如此轻描淡写。”
“这叫‘职业疏离’。”梁沁说,“我们接触病人的人必须保持。”她猛地把脚从桌上放下,扔开杂志起身,“我得去看病人了。祝您在产科楼层愉快。”
“等等。”宿友抓住梁沁的手臂,惊讶于她结实的肌肉,“我还有个问题。”
梁沁盯着他抓自己前臂的手,气氛瞬间紧绷。她克制住,抬头看宿友。
“放开,否则你会后悔。听见没?”
宿友松手,双臂交叠以示无害。他不想给这女人动粗的借口,而她绝对做得出。说实话,她让他发怵。
“听说您来自A市第三医院。能说说调动原因吗?”
这次轮到梁沁盯着他。
“这是审问?”
“如我所言,我是医疗主管。有医生投诉您,我正在调查。坦白说,这位医生总爱无端抱怨,但我必须核实。”宿友撒谎,他临时编造借口,毕竟护士不归他管。
“那个混蛋医生叫什么?”
“我无权透露。”
梁沁移开视线,鼻孔翕张,呼吸粗重。她不再谨慎,而是公然恼怒。
“让我解释。”宿友说,“我问您离开A市第三医院的原因,是怀疑您是否与那里的医生有过冲突。这是例行询问。”
“见鬼,没有!”梁沁吼道,“可能和护士长吵过几句,但从没和医生冲突。夜班医生屈指可数,估计都在家睡老婆呢。”
“明白了。”宿友忽略最后一句,抓住重点,“所以您认为A市第三医院的护士长也不称职?”
梁沁脸上浮出恶意的笑。
“猜对了。夜班招的都是怪胎。”
宿友点头。见识过A市总医院的夜班后,他深表赞同。
“出于好奇,您是否想过自己可能对与护士长们不合负部分责任?”
梁沁的笑容消失了。
“当然!那两个蠢肥婆的错全怪我?饶了我吧!”
“那您为何换医院?”
“想换个环境,来市中心。”
“为何偏爱夜班?”
“麻烦少。我在军队当护士时被分到特种部队,习惯单干。”
“原来您参过军……”
“没错!第一次战争跟特战队混的。”
“有意思。”
“最后一个问题。”宿友故作随意,“您知道A市第三医院也发生过类似死亡事件吗?”
“和之前一样,想不知道都难。”
“感谢您的时间。”宿友离开柜台,“我可能还有问题要问。介意我再来吗?”
“随你便。”
宿友试图对梁沁露出自信的微笑,随后走向电梯。
他摇头暗叹:名单上的两人已接触,还听说第三人,他确信其中任何一人都可能疯狂到做出不可想象的事。
梁沁探头目送宿友进电梯,几乎难以置信。麻烦接踵而至——蒯弓之前的“处理”一直顺利,之后却全乱套了。刚解决一个潜在威胁,又冒出另一个。
“混账东西!”她低声咒骂。从衣着举止看,他又是那种“精英大学”的公子哥。
宿友按下电梯按钮,转身看向护士站。梁沁缩回头,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在观察他。她摇头,猛捶桌子,纸张飞散落地。
“我该怎么办?”她喃喃自语,想到联系胡先生,又立刻否决。直觉告诉她,抱怨只会被踢出‘煽风行动’。
她耸肩,毫无头绪。尽管焦虑,她只能小心行事——按宿友的说法,行政部的“蟑螂”可能掀起更大风浪。
电梯门开,宿友到达六楼。左侧是内科区,右侧是产科妇科区。他走进右侧,这里比楼下热闹得多,护士站和走廊都是人。他甚至看到护工推着裹尸布的推床走向患者电梯——想必是那起新病例。
宿友在护士站前驻足观察。他推测这群人包括抢救团队和值班护士,除颤仪推车靠在走廊墙边。众人聚成小圈讨论失败的抢救。
“打扰一下。”宿友对面前填写表格的护士说。
她抬头,穿着制服,礼貌恭敬,微胖,鼻梁有雀斑。
“请问护士长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