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铁锈味漫过青石镇时，苏明正蹲在镇东头的歪脖子柳树上。他指尖缠绕着三根银丝，分别系着张屠户家的腊肉、李货郎的铜秤砣，还有林小满药庐窗台上的驱蚊香囊——昨夜那丫头给全镇水井都下了巴豆，害他跑了七趟茅房。
“东南方三十丈，腐气浓度超标。“少年眯起右眼，透过银丝构筑的网状视野，看到包子铺蒸笼里腾起的白雾泛着青黑。他扯动其中一根丝线，蒸笼突然倾斜，三个肉包子滚落在地，被野狗争抢时爆出绿色脓液。
树下的林小满猛地扯动连接在苏明脚踝的红线，少年险些栽进臭水沟。“我的琉璃珠显示镇民血气在辰时骤降三成。“她晃动手腕，十二颗珠子排列成残缺的八卦，“王铁匠今早打铁时，火星溅到手臂上烧出了...年轮。“
苏明翻身落地，靴底踩碎凝结的血露。他注意到青石板的缝隙里渗出胶状物，像极了前日血潭里那些未成形的怪物。街角传来打更人沙哑的梆子声——本该在寅时收工的陈老头，此刻正用生锈的铜锣舀着馄饨摊的汤水往嘴里灌。
“他喝的是...“林小满突然捂住嘴。馄饨汤在铜锣里沸腾，浮起的油花聚成狰狞人脸。苏明扯动银丝想阻止，却发现规则丝线全部绕开了更夫，仿佛那里是虚无的禁区。
正午的日头突然被阴云吞噬，整条长街陷入诡异的黄昏。苏明听见骨骼错位的咯咯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屋檐下的灯笼自行燃起幽蓝火焰，映得青砖墙面浮现出血管纹路。
“退后！“林小满甩出五根银针钉入地面，药粉遇风自燃形成火圈。苏明看见她鬓角的汗珠在离皮肤半寸处悬浮，折射出七彩光晕——这是时空扭曲的前兆。
当第一只血手破土而出时，苏明终于看清那些规则丝线的真面目。无数猩红脉络从地底蔓延，缠绕在镇民脚踝上，像操纵傀儡的提线。他尝试斩断铁匠铺学徒周身的丝线，指尖却传来灼痛，仿佛在触碰烧红的烙铁。
“坎位！“林小满突然厉喝，苏明下意识侧身翻滚。原先站立处炸开血泉，凝聚成三头六臂的怪物。那东西的胸腔里嵌着半块青铜镜，镜面倒映出的不是现场景象，而是燃烧的星空。
怪物挥动由镰刀组成的臂膀劈来时，苏明瞳孔中的银环骤然收缩。他看见攻击轨迹上交织着七十三根规则丝线，最粗的那根连接着怪物的眉心与镇外青石崖。少年屈指弹断三根靛蓝色的丝线，镰刀突然软化如绸缎，擦着他耳际掠过时带起薄荷味的风。
“用这个！“林小满抛来玉质药杵，苏明接住的瞬间感觉掌心刺痛。药杵表面浮现出蝌蚪状符文，顶端裂开细缝，喷出淡金色烟雾。烟雾触及怪物身躯时发出油炸般的声响，青铜镜面浮现出痛苦的人脸。
苏明借机扯动连接血潭的银丝，整条街道突然倾斜四十五度。怪物顺着坡度滑向镇外，沿途撞碎七间店铺的幌子。当它即将坠入血潭时，潭水突然凝结成冰，将怪物封在血色琥珀之中。
“小心水下！“林小满的警告还是迟了半拍。冰面炸裂的瞬间，十二道血箭破空袭来。苏明挥动药杵格挡，金石相撞之声竟奏出《霓裳羽衣曲》的调子。他趁机窥见血箭核心包裹着机械齿轮，那些精密咬合的部件正在重组形态。
最危险的血箭穿透火圈屏障时，苏明做了个疯狂的举动——他咬破舌尖，将混着虚数能的血液喷在银丝上。血珠在半空绘出先天八卦，与血箭相撞的刹那，整条街道的时间流速骤减十倍。苏明清楚看见箭簇上刻着微小的篆文：械神历七万九千四百二十一年制。
当时间恢复流动时，血箭已化作铁锈簌簌落下。苏明瘫坐在地，发现右手小指开始晶体化，皮肤下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闪烁的星尘。
“你的身体...“林小满欲言又止，用银针挑起他指尖的碎屑。碎屑接触空气的瞬间膨胀成微型星云，内部有齿轮与符箓在互相吞噬。
暮色降临时，两人躲在土地庙的残破神龛后。苏明用银丝编织出光学屏障，看着镇外血潭不断吐出青铜器碎片。每块碎片坠地都会生长成奇形建筑：刻满眼珠的牌坊、用脊椎骨做梁柱的茶楼、以人皮为纸的当铺...
“这是三千年前的青石镇。“林小满突然开口，指尖摩挲着琉璃珠，“药王谷秘典记载，虚数潮汐会引发时空叠影。“她撩起衣袖，露出小臂上蔓延的金色纹路——那是接触过多虚数能产生的异变。
子夜时分，血潭中心升起青铜巨鼎。鼎身饕餮纹活过来般蠕动，鼎内沸腾的却不是水，而是凝缩的星空。苏明看见鼎耳处垂下的锁链没入虚空，另一端拴着颗衰败的太阳。
当第一缕星辉溅落大地时，苏明做了个决定。他扯断三根连接自己心脏的银丝，将虚数能注入林小满的琉璃珠串。珠子逐个爆裂，释放出被封印的药灵：燃烧的何首乌、长着人脸的雪莲、会诵经的冬虫夏草...
“你疯了吗！“林小满试图阻止，却被药灵们托到半空。苏明趁机冲向巨鼎，晶体化的右臂插入鼎中星海。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也在瞬间读取到浩瀚信息——这是机械神国的时空锚点，每个齿轮都记载着被抹除的历史。
当青铜鼎开始崩解时，苏明听见九霄云外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林小满用银针引动药灵结成大阵，而东南天际划过流星雨——其中一道冰蓝剑光格外刺眼，隐约可见御剑女子的轮廓。
黎明前的黑暗最浓时，血潭彻底干涸。苏明在瓦砾堆里找到半块青铜镜残片，镜中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穿机甲的女子在星舰残骸间哭泣。他摸了摸新生的右手，皮肤下齿轮与经络共生。
二十里外的云层中，冷月璃收剑入鞘。她腰间玉牌震颤着传出讯息：“观测者已接触械神遗物，按计划延迟接触。“剑修低头望向疮痍的小镇，冰魄剑意在地面犁出三丈沟壑，恰好掩盖了青铜鼎最后的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