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依史求问：搞清楚你的问题是什么

通常，我们只有一个宏观的问题：中美关系怎样发展？中日关系走向如何？中东问题怎么解决？这样的宏观问题，是不可能通过一句话解释清楚的，我们也不要妄图寻求一句话的答案。我曾经在课堂上组织学生讨论朝鲜半岛问题的时候，就有一位同学提出这样的建议：“老师，我有一个办法，可以简单明快地解决朝鲜半岛问题，扔一颗原子弹不就全结了，还用那么费劲。”类似这样的话，我们在网络论坛上可能见得更多。既然这样的招数如此简单明快，又能解决问题，为什么没有被当事方采用，作为实际政策呢？因为那只是一种议论，过过嘴瘾而已。当然，也有一些招数或点子，后来真的就变成了一种政策。但那样的招数或点子，一定是经过了论证才变成政策的。所以，我们依然可以保持议论的乐趣，但不要天真地以为议论就是真理。政策意义上的真理，不管怎样，是一定要经过论证的。

总之，对于宏观问题，不可能通过一句话解释清楚，更不要妄图寻求一句话的答案。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在宏观问题的基础上继续深入，寻求更明确的问题。比如，通过现实角度，你认为中美关系中最重要的问题是经贸关系问题，这个问题影响中美关系的发展；中日关系中最重要的问题是历史问题，这个问题影响中日关系未来走向；中东问题中最重要的问题是宗教纷争问题，这个问题影响所有中东问题的解决。再比如，通过理论分析，你认为中美关系中最重要的问题是相互依存问题，中日关系中最重要的问题是安全困境问题，中东问题中最重要的问题是文明的冲突与融合问题。这个追问的过程，就是从宏观问题中凝练出具体问题的过程。或者，你不从任何角度出发，就认为中美关系、中日关系、中东问题中的军事问题最重要，军事问题最终影响所有关系的走向和所有问题的解决。你可以这样认为，只要不是握住宏观问题不放就好。那种宏观问题，其实可以研究一辈子了，很多专业人士就是以此作为终身研究目标的。我们作为非专业人士，只针对具体问题去思考、去分析、去解答就已经很好了。然后，我们依托这个具体问题的答案，再去窥视整个宏观问题及其答案。

当然，这个寻找、凝练具体问题的过程有很多种，后面的章节还会提到。在这里，我们给大家展示的，是如何从历史角度寻得明确的具体问题，即依史求问。所以，我们不仅用“历史方法”来分析问题，也用它来发现问题。

比如，对于“中日关系未来走向如何”这一宏观问题，我们首先要进入一个简要的、教科书式的“中日关系史”的阅读。因为这一次进入历史的阅读，目的是寻找问题，所以教科书式的、粗线条的“中日关系史”就够了。当然，我们的阅读不是泛泛浏览，而是带着寻找具体问题的目的。如果没有明确的目的，泛泛浏览式的阅读很容易中断，很容易被历史大海中的某一个旋涡卷走而迷失。在这一阶段，你要尝试寻找至少两方面的问题：一是中日关系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哪一个时段与当前时段中日关系的态势比较类似；二是中日关系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哪一个或哪一类问题与当前时段中日关系中的问题比较类似。这两方面的问题，与中日关系未来走向这一宏观问题息息相关。

曾有同学直接进入“中日关系未来走向如何”这一宏观问题，并运用历史方法进行分析。其分析过程是这样的，通过介绍中日关系的历史进程，总结出以下特点。古代时期，中日关系表现为日本在很多方面“学”中国；近代时期，日本经过明治维新，国家强盛起来，中日关系表现为日本“打”中国；当前时期，中日两国势均力敌，中日关系表现为相互竞争。最后，得出中日关系未来走向的结论：中日两国一衣带水，必将相互合作，友好地发展双边关系；或者，中日两国一衣带水，只有相互合作、发展友好的双边关系，才有利于亚洲的和平与发展，乃至世界的和平与发展；或者，中日两国一衣带水，中日两国人民热爱友谊，中日关系明天会更好。

这样的论文或论答，在理工科学生中很常见。这样的分析过程的确是“按照事物发展的顺序和历史事实来说明”，但是，为什么结论不是依据以上历史分析得出来的呢？面对疑问，学生的回答是这样的：因为在经济全球化时期，国家之间联系日益紧密，中日两国作为地理、经济和文化联系都比较紧密的国家，必然要相互合作，发展友好的双边关系，中日关系的明天一定会更美好啊！这样的回答的确是有道理的。但这样的回答是依托经济全球化的特点和自己的畅想得出的，而不是依托历史的分析得出的。那么，为什么进行了长时段的历史分析之后，最终却没有依据历史的分析得出结论呢？究其原因，就是没有明确的具体问题。

如果我们反向审视以上的分析脉络，就清楚问题所在了。以上分析中日关系的脉络是这样的：古代时期，中日关系表现为日本在很多方面“学”中国；近代时期，中日关系表现为日本“打”中国；当前时期，中日关系表现为相互竞争。事实上，这一分析是围绕着一个具体问题的，那就是“中日关系的变动情况”。但由于分析者事先并不知道这一具体问题，自然就没有顺着这个脉络继续追问“为什么这一时期中日关系这样变动？为什么那一时期中日关系那样变动？”如果对各个时期不断追问，则最终一定能总结出各个时期“中日关系变动”的表现及原因等，进而得出未来“中日关系变动”的情况以及变动的表现及原因等。

这就是有无具体问题的区别。有明确的具体问题，历史脉络清晰，分析围绕核心，结论精准；没有明确的具体问题，历史脉络模糊，分析偏离核心，结论自然不知所云。对于只想取“一瓢饮”的非专业人士来说，应该在有限的时间和有限的资料条件下，循着具体问题去思考、去分析、去解答，待得到具体问题的答案后再去窥视整个宏观问题。

关于中日关系史宏观方面的书，可以参看《中日关系》（全三卷）。这套书分为古代、近代、现代三卷本，主编孙乃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更简洁的可以看《百年中日关系》，作者张历历，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还可以参看李建民著的《冷战后的中日关系史》，中国经济出版社出版，了解近期的中日关系史。

运用“历史方法”寻找和发现问题的过程有点烦琐，但这种方式没有门槛，每个人都可以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