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城中村,洪启明蹲在发霉的卫生间里数钢镚。楼下的红漆在月光下泛着暗光,“欠债还钱“四个字像四把刀悬在他头顶。手机突然震动,短信提示银行卡入账5000元,附言栏赫然写着:“三日宽限,换你手指完整。“
三周前的毕业典礼上,洪启明还是优秀毕业生代表。他站在礼堂追光灯下致辞,特意感谢了学生处戴副行长:“没有那笔助学贷款,我根本不可能完成学业。“台下掌声如潮,没人注意到戴岳峰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意味深长的笑。
变故发生在搬进出租屋当晚。房东临时要求押三付一,洪启明攥着助学贷款结余的832.5元站在中介门店外,手机推送突然弹出“零抵押信用贷“。当他跟着导航找到藏在汽修厂二楼的贷款公司时,铁门开合间飘出的血腥味混着机油味,在六月闷热里凝成粘稠的膜。
“洪先生真是及时雨。“纹着花臂的审核员把合同拍在桌上,某页角落洇着暗红污渍,“您这助学贷款记录,在我们系统里可是优质客户。“签字笔戳着乙方签名处,钢印压着的“红鑫金融“LOGO在节能灯管下泛青。洪启明没注意到合同第17条写着“日息3%复利计收“,就像三年前他没细看助学贷款协议里“就业绑定条款“。
追债人第一次上门泼的是狗血。暗红液体顺着防盗门往下淌时,洪启明正对着催收短信里7.8万的本息总额发抖。他在城中村巷道狂奔,发现每栋握手楼外墙上都有新旧叠加的红漆字迹——“死““杀““全家“,不同笔记勾勒着相同的绝望。
“小洪啊,听说你最近遇到困难?“戴岳峰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时,洪启明正用钢丝球蹭洗门上的红漆。副行长温和的嗓音裹着中央空调的凉意:“我们银行新推出员工帮扶计划,年利率只要15%。“洪启明望着渗进砖缝洗不掉的红色,突然看清那些泼漆人腰间都别着对讲机,频道号与三年前助学贷款办公室值班电话尾数相同。
暴雨夜,洪启明攥着录音笔冲进汽修厂。花臂男人正在烧合同,火焰舔舐纸页上密密麻麻的红手印。“你以为戴行长为什么批你助学贷?“男人笑着举起烧剩的残页,“全市73所高校,每个毕业生都是移动的ATM。“
当警笛穿透雨幕时,洪启明在保险柜最底层翻到泛黄的名单。2016届助学贷款学生登记表上,戴岳峰的签名还是规整的楷体。最新那页贴着洪启明的学籍照,照片边缘晕开的红色像极了租房合同上的手印。
结案报道登报那天,洪启明收到匿名快递。撕开层层包裹,红绸带捆着的正是他签过的阴阳合同,甲方公章处拓着戴岳峰的私人印鉴。晨光穿过铁窗投在监舍墙壁,那抹暗红终于褪成了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