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雨夜

徐盛安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天色刚过傍晚,但因为雨云的遮挡,已经看不见半点夕阳的余光。

雨水开始从天空落下来,踏进院门的时候,还只是滴滴答答的零散雨滴,等走到了院门,回头一看,就已经变成了一片雾茫茫的雨线。

从滴答的雨点变成倾盆大雨,就只需要这么一会儿功夫。

徐盛安将视线从雨幕中收回,伸手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仍然没有点灯,只是一片漆黑,但其中一道平稳的呼吸声却清晰可闻。

从呼吸的频率判断,她大概是睡着了。

徐盛安暂时没有打扰她,先轻车熟路地摸黑点了灯,又将被打湿了肩膀的青袍脱下,换了一身新的,才扛着鼠鼠,轻轻走到了床前。

姜安渔果然在睡着,虽然被绑着的姿势很别扭,但或许是因为真的困极了,也或许是因为什么事都做不了,真的无聊极了,便直接把头往后一歪,毫无形象地睡着。

雀鹰小二也站在她的肩膀上睡着觉,动物总能先察觉到雨水的到来,提前找到合适的地方休息。

徐盛安没有叫醒这一人一鸟,他先是将肩膀上睡成球的鼠鼠拿下来,放进它自己的小窝里,再拿起从茶楼带回来的烧鹅以及四张大饼,拿上伞,进了后院。

茫茫的雨夜中,很快就升起了一缕炊烟。

……

姜安渔是被烧鹅的味道给馋醒的,她确确实实是整整半天没吃饭了,早上醒过来之后,进过嘴的东西,就只有那贼人的手指头和一碗苦药。

贼人后来还给了她一块芝麻糖,但是她没要,之后想起来,心里都有点后悔。

中午的时候她就开始睡觉了,一是因为不能动又说不了话,实在无聊,二是因为没吃饭饿的,恐怕再不睡就要饿得睡不着,便只好强迫自己在这种姿势下入睡。

此时闻见烧鹅的香味,姜安渔的意识立即便朦朦胧胧地睡梦中醒来,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一只放在自己脸边的大鹅腿,便下意识地张嘴啃了一口。

“叽叽!”

随之而来,拍在脑袋上的两翅膀,和咬到的一嘴毛让姜安渔彻底清醒,她连忙吐了吐舌头,将嘴里的几根羽毛吐了出去,再一抬眼,便看见了正端着一盘烧鹅的贼人,和站在那贼人肩膀上,叽叽咕咕理着羽毛的雀鹰小二。

徐盛安将手里刚蒸过的,热气腾腾的烧鹅和大饼放在床边的小桌上,转身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送到姜安渔嘴边:

“姜姑娘漱漱口?”

姜安渔明亮的杏眼眨了眨,先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俯下身子,将杯子里的水一口气喝了半杯,含在嘴里,来回咕嘟着,看起来就像是鼠鼠把食物塞在颊囊里的模样。

姜安渔咕嘟了几圈,便将嘴里的水,连带着刚刚吃紧嘴里的绒毛,一起吐在了徐盛安递过来的木盆中。

徐盛安见状有些意外,他本来还防备着姜安渔直接一口水喷到他脸上,毕竟被人家绑在家里,一饿就是一天,确实太过分了一点。

结果自己似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将木盆放在旁边,徐盛安凑了过去,解释了一声:

“我现在给你松绑,别乱动。”

便开始解姜安渔脚上的绳结,因为担心绑的时间太久,导致血液不通,徐盛安绑的时候就没绑太紧,这时解起来也快,片刻的功夫,就将两脚上的绳结都解开了。

姜安渔也非常听话地没有乱动,只是在双腿恢复自由之后,微微缩了缩大腿,让修长的腿儿不再笔直地伸着,就靠在床上,杏眼默默地盯着徐盛安,以及徐盛安身后的那一盘烧鹅。

徐盛安看她这副模样,知道是因为被绑的时间太久,这时一动,两腿便开始发麻了,不好活动。

于是他立即伸出手,按住那两条圆润的大长腿,手上微微用力。

姜安渔被贼人摸了大腿,当即面露惊怒之色,想要把自己的腿儿收回来,但一动就发麻,最终还是没能逃脱魔掌。

就在她刚准备对徐盛安怒目而视的时候,就发觉一股暖流从对方的手上传来,温和地渗透进她腿里,接着便是一阵清爽的感觉,她的腿好像不再发麻了。

姜安渔有些意外,连忙试着活动,抬起脚儿在徐盛安的腰间轻踹了一下。

动作丝滑,行动自如,好像她之前腿上的酸麻全是幻觉似的。

姜安渔眨了眨眼,见贼人没躲,就抬起脚儿,装作不信邪的模样,打算再踹一脚。

徐盛安之前没躲,见姜安渔似乎是踹上瘾了,只好抬手将套着罗袜的小脚抓住,放在床边:

“别闹了,姜姑娘。”

姜安渔则只是又瞪了他一眼,耸了耸肩膀。

徐盛安明白她的意思,立即绕到身后,又将她被绑在背后的双手解开。

姜安渔这下彻底恢复了自由,跳下床,先是端起茶壶,对着壶嘴儿,咕咚咕咚地将一整壶水都喝了个干净。

然后才长舒了一口气,抬手在自己喉咙上点了一下,解开了被封住的声道。

终于又能张嘴说话,姜安渔嗯嗯啊啊地清了清嗓子,抬起杏眼看着对面的贼人,很想斥责他几句,但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抿了抿嘴唇,最终只是冷声道:

“你下次再用这种姿势绑我,我就……我就咬舌自尽了!”

徐盛安也知道这个姿势确实不好受,但主要也是为了早上帮她疏通穴道。

今天他又想出一种新的疏通方法,没有之前的那么冒犯人,当然也不必再用这这种绑法,于是干脆地点头答应道:

“以后我一定注意,给姜姑娘绑得舒服一点。”

因为知道是不可能的,姜安渔也没谈及让对方放了自己的事情,见徐盛安保证以后好好对她,就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在摆着烧鹅的小桌子边上坐下了。

正准备开动,就见徐盛安也搬了个小凳子来,坐在她的身边。

姜安渔剑眉一挑:

“你也要吃?”

徐盛安这一整天也就在乌鹤山庄那儿混了三碗茶喝,到了这会儿当然也饿了,不过见姜安渔发问,以为担心她吃不饱,便笑道:

“姜姑娘先吃,给我随便留点就行。”

姜安渔闻言,默默横了他一眼,随即扯下一条鹅腿,塞到徐盛安手上:

“要吃就吃,说的这些话,好像是我把你绑在这儿一样。”

徐盛安笑着啃了口鹅腿:

“我不是怕姜姑娘吃不饱吗?”

姜安渔感觉这贼人是暗戳戳地说她太能吃,于是并不理他,转过头,自己扯下一块鹅肉,夹着饼,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同时不忘给自家的雀鹰小二撕下一块。

虽然小二白天没给她解绳子,让她错过了脱身的机会,但小二毕竟只是鹰,突然犯蠢,没看懂她的意思也情有可原。

而且这贼人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她多待几天也出不了事儿。

这么想着,姜安渔夹着肉,正要喂给自家的雀鹰,结果一抬头,却见小二正站在那贼人的肩膀上,吃着从鹅腿上撕下来的肉,叽叽咕咕地摇头晃脑,看起来一幅很高兴的样子。

“……”

鹅肉被夹断,掉在桌上,两根筷子相碰,发出一声脆响。

正没心没肺吃着鹅肉的小二身子立即抖了一下,停止了摇头晃脑,偷偷向自家主人瞥了一眼。

这一眼,正对上那一双冷漠的双眼。

小二见状,被吓得缩了缩脖子,连忙三两口将大魔头喂的肉咽了。然后赶紧扑腾着翅膀,落在自家主人的肩上,讨好地脑袋蹭了蹭姜安渔的脸。

发现自家鸟真的背叛了自己,姜安渔心情很不好,并未理会小二的撒娇,只是回过头,自顾自地吃饭。

雀鹰小二见卖萌没用,只好拍了拍翅膀,落在窗沿上,对着雨夜思过。

徐盛安见状,只是笑了笑,并未插手一人一鸟的互动,只默默吃着自己手里的鹅腿。

一时间没人说话,屋子里慢慢静下来,外面的雨声显得愈加明显。

虽然一方是袭击官差的反贼,另一方是被抓走的官差,但此时的小屋中,却莫名有一种温馨的气氛,透着股暖意,外面雨夜的冷气,也完全被隔绝在外,丝毫侵不进来。

在这种温暖的气氛里,徐盛安也不由得渐渐放松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氛围了,上一次,似乎还是在前世。

大雨绵绵地下着,衬得屋中灯火,愈加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