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正常条件之下,朱由检或许也会采用这样的方法,循序渐进地来进行推广。
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呀,这该死的小冰河期,搞得气候异常,每年的无霜期将近短了两个月,再加上连年的大旱,粮食歉收,饥民遍地,陕西那边民变四起,镇压都镇压不过来。
这么一个困难的局面,你让朱由检慢慢来,能行吗?
这也是朱由检下定决心,准备明年开春立刻大规模推广种植甘薯的原因。
时不待我呀!
朱由检看向了钱龙锡:“钱爱卿,你既然反对种植甘薯,那你可对甘薯有所了解吗?知道它是如何种植,亩产如何,适宜在何处种植吗?”
“臣并不认识所谓甘薯为何物,也从没有吃过,臣只知道民以食为天,千百年来,只食稻、黍、稷、麦、菽五谷,异域番邦之物,如何能有我中华大地物产之盛?”
钱龙锡腰杆笔挺,正气沛然地道。
朱由检心中暗自冷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中华有五谷,美洲有红薯土豆玉米,同样都可以做主粮,钱龙锡不过一腐儒,一叶障目,井底之蛙罢了。
“钱爱卿,你既知五谷,那可知这五谷一亩地能产多少斤?”
“以稻麦为例,一亩地大概能产两三百斤,田地肥沃者,或可亩产四百斤以上。”
“那你可知道这甘薯亩产多少斤吗?”
“臣不知,不过番邦之物,如何能与我天朝相比。”
朱由检转头看向徐光启,道:“各位臣工看来都不清楚甘薯为何物,徐爱卿,你给大家讲讲吧。”
徐光启出班道:“甘薯原产于南亚墨加利,又名番薯、红薯,佛郎机人带到了吕宋,我朝福建人陈振龙从吕宋引种到了福建,如今在福建那边多有种植。徐某也曾到过福建,取得薯种,曾在松江试种过,干旱贫瘠土地亦可种植。此物不需调料,蒸煮可食,软糯香甜,完全可以替代主粮,亩产可达两千余斤,最高甚至可达三四千斤。”
徐光启缓缓讲来,不疾不徐,仿佛是在讲述一件极为平常极为普通之事。
但在朝班之中的众臣听来,却不亚于是一场八级的大地震。
“什么,亩产能达两千斤?十倍于稻麦的产量?不可能,不可能!”
“天下如何能有这般奇物,如果真有的话,天下还有饥民吗?”
“一派胡言,信口雌黄!”
“这个徐光启,天启年间就曾上疏要求种植,无人理会,现在居然敢继续来忽悠圣上,愚弄天下百姓,本官今日定当参他一本,休要他祸国殃民!”
“……”
明代的早朝,并不会禁绝大臣们私下议论,这也是皇帝可以侧耳旁听众臣意见的方式,除非皇帝要发言了,这才有执事太监口喊肃静,整顿朝会秩序。
钱龙锡听得众臣议论,得意洋洋,看得出,大多数的大臣还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朱由检不禁感慨万分,你说这大明的朝堂之上,怎么就养了这么一群坐井观天鼠目寸光的东西,白话奏章也好,种植甘薯也罢,只要是新政,这些朝臣不管懂不懂,都想出来踩上两脚,这特么的是一种什么风气!
能站在皇极门外的这些朝臣,可以说是站在大明金字塔顶尖上的一群人,他们是大明这艘庞大战船的水手,将大明王朝引向正确的航路之上。
只可惜,他们之中绝大多数都碌碌无为之辈,擅长的只是蝇营狗苟争权逐利,对大明王朝的死活浑然不顾,考虑的只是他们自己的利益。
虽然大明之亡做为领航人的崇祯要负绝大部分的责任,但和这些庸碌无能的大臣也是有着莫大的关系的。
朱由检看向了洋洋得意的钱龙锡,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妨赌上一把如何?”
钱龙锡一听陛下跟他要打赌,瞬间就打了一个激灵。
上次打赌的事还没有了结呢,陛下居然又要跟他打赌,这摆明了就是要把他往死里坑的节奏呀。
钱龙锡头上直冒汗,前后判若两人,惶恐地道:“臣不敢。”
朱由检也懒得再理会他,对着群臣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没有见过甘薯者,那就没有发言权。如今天下大灾,饥民无数,民变四起,朝廷手中无粮,又如何赈济天下?
“所以,种植甘薯乃解民倒悬的头等大事,任何官员都不可懈怠,更不可妄议。
“朕已经封陈振龙为劝农都尉,成立甘薯署,专事负责甘薯之推广,谕令各省使司、府、州、县官员,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凡种植甘薯之地,业绩列入官员考核范围,业绩优异者,予以升赏,业绩差劣者,降职处理,拒不配合者,直接就地免职,交由刑部议罪。”
又是一锤定音,从昨天到今天,朝堂之上,朱由检的态度是始终强势,丝毫不顾及朝臣的反对意见。
就像种植甘薯,那怕是群臣群起而反对,朱由检依然是不为所动,强行下旨。
虽然说白话奏章和种植甘薯,并没有影响东林党人在朝中的利益,强行地推行下去,也不会损害什么。
但韩爌却是微微地暗蹙眉头,毕竟这么一个强势的君王,并不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
以前的皇上,虽然也有固持已见的时候,但大多的时候,还是肯听从朝臣主要是内阁大员的建议,那怕政见不同之时,也能做到搁置议案,然后再从长计议。
可自从皇上御驾亲征回朝之后,态度是陡然大变,独断专行,刚愎自用,根本就容不得不同的意见,那怕是众臣群起而反对,皇上一样也是一意孤行。
至于这个种植甘薯是否能解决国计民生的问题,韩爌显然是并不太关心的。
他担忧的是朱由检处理政事的态度,如果朱由检事事都抛开内阁,独断专行,那么他们今后的地位堪忧啊!
这才是韩爌所关心的重点所在。
决不能再让皇上由着性子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