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想家了回来便是

闻言,朱婆婆身子一颤,浑浊老眼瞪得滚圆。

“那小子看了我的狂草,才一炷香的时间,竟悟出了阿爷的龙虎交泰诀!”

“还有他姐姐,那丫头眼盲心不盲,只沾了些许文气,竟顿悟了!现在怕是格物境大圆满了。”

“你知道的,文道修行,全看悟性。一朝顿悟,一日千里都是常事。”

朱婆婆瞪着眼,半晌没吭声。

她走到青石案前,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文气,以及龙虎二气。

朱婆婆眼神微动:“那对姐弟倒是机灵,连气息都留着心眼。”

“明早去外寨接那姑娘。”

红衣女子将手中的羊脂玉抛给朱婆婆,继续道:“那个小子可惜了,是个武夫,我教不了他。”

朱婆婆捏着羊脂玉暗暗心惊。

龙虎交泰诀,是小姐的阿爷独创。

即便只是半部残篇,也足以令青州武者争抢不休。

那少年竟然能自行参透真意?

当真罕见。

更惊人的是那姑娘。

短短两日便修出文气,一炷香内直入格物境大圆满。

季咸自然不知道钧天书院发生的事情。

他和阿姐随着王掌柜回到外寨。

季咸姐弟刚到家门口,就撞见唐大哥一行人。

正疑惑,发现有几挂鞭炮悬在门边。

紧接着,唐大哥嚓地点燃引线,炸得满地红屑。

“季师傅,恭喜啊!”

“脱了药户,往后天高任鸟飞!”

“外寨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能人了!”

猎户采药人围上来道贺,脸上堆着热切的笑。

季咸目光掠过一张张涨红的脸。

不由想起半年前的遭遇,那时候姐弟二人的肚子都吃不饱。

阿姐去讨半碗馊粥,都要挨一顿骂。

如今成了“季师傅”,连半句难听话都听不着了。

世道凉薄,不过看人下菜。

他垂眼掸了掸肩头炮灰,这才朝着众人一一拱手回应。

与此同时,济世堂的伙计前来帮忙,做了好十几桌流水席。

地动山摇的灾祸过后,外寨人终于吃上了灾后的第一顿热乎饭。

待到众人吃得肚皮滚圆,方才摸黑,三三两两散去。

季咸同阿姐打过招呼,送唐家三人回家。

夜色里,山魈子搀着唐大娘落在后头,季咸与唐大哥走在前头。

少年望了一眼唐大哥,终是开口:“唐大哥可是有事要说?”

席间,对方频频欲言又止的模样,他都看在眼里。

唐大哥叹气道:“实在是没辙了,老二给周家当护院武师,半月前突然音讯全无。内寨的门槛我们踏不进......”

他望向少年清亮的眼睛,“能不能托你打听个消息?”

季咸眼眸微微眯起。

唐家的恩情,他自然记得。

“唐二郎,在周家失踪了?”

他暗自思忖。

“要不是二郎失踪,疤脸汉哪敢上门找茬。”

唐大哥声音发涩,又叹了口气。

“这事......我尽力打听,不敢说一定找得到人。”

季咸答应下来。

唐大哥紧绷的身子稍稍放松,连着三下拱手作揖。

季咸却是摆摆手,并不在意。

季咸将唐家三人送至路口,便告辞离去。

唐家母子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唐大娘轻叹:“真叫你料中了,这小子硬是带着阿姐飞上枝头。照这势头,过几日怕要搬进内寨大院了。”

“能吃苦又懂分寸,最难得是恩怨分明,又本事在身。”

唐大哥说着,瞥了眼蹲在路边玩石子的山魈子。

“这样的后生早晚要化龙的,哪像咱们家这个...”

怎么同岁数的人就差这么多呢?

季咸自然不知道唐家二人的想法,他回到家中。

点亮一盏油灯,爆出几点火星。

昏黄的光晕里,晃着两道人影。

季咸从令牌中,取出路引、文书。

入手轻飘飘的。

看起来普普通通,没啥做工含量。

可在衙门里,至少要上百两银子。

“规矩二字,就定死了尊卑。”

他对着两物嗤笑一声。

朝廷设定的枷锁,往脖颈一套,多少人豁出命往上挣。

拿到这两样东西,季咸和姐姐在大衍朝才算是活得像个人,再不是任人宰割的牲口了。

这就算迈出第一步了。

至少活出个人样了。

收好路引、文书,如今的季咸在济世堂当上了二掌柜。

不用在风里雨里上山采药,这已然是脱胎换骨了。

至于更大的念想。

总要闯出这片大山,挣出自己的天地才算数。

“阿弟。”

姐姐收起盘坐的姿势,周身文气缓缓收敛。

自打开始修行,她便迷上了这种感觉。

“真要搬走?”

季咸点头:“掌柜在内寨备好了院子,地契房契都到手了。”

“真够阔气。”阿姐迟疑,“欠这么大的人情,往后可怎么还......”

季咸笑了笑,“王老头巴不得我上他贼船呢。如今我都是二掌柜了,早捆在一条船上了。”

从书院回来的时候,王掌柜带他们看了宅子。

虽然不及钧天书院气派,却也有五六分模样。和茅草屋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阿姐,今天顿悟了两次?”

季咸转头问。

阿姐垂眼叹气:“文气是攒了不少,感觉快满了,可接下来该往哪处引呢?”

季咸眼眸微缩。

两次顿悟就攒满了?

这也太逆天了吧!

他压下震惊,拍拍阿姐肩膀:“明天我陪你去问王掌柜,他肯定知道。”

阿姐颔首。

很快,两人入睡。

这一晚上,姐弟两人睡得很是安稳。

翌日清晨。

姐弟俩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值钱的物件早被季咸收进储物令牌。

余下的不过是些被褥、晒干的药材,以及柴火油盐酱醋、米面肉干之类的日常用度。

好在有储物令牌这等奇物,收纳起来倒也便宜。

只是望着阿姐仍在整理,那些早已褪色的衣裳。

季咸不由摇头,终究是没过过好日子,穷怕了。

不过,少年没出声。

这些衣服是爹娘在世时买的,到底是个念想,留着也挺好的。

季咸将最后一件家什收入令牌。

他转身时,见阿姐仍站在篱笆门前发怔。

那双蒙着白翳的眼睛,习惯性仰起脸,空茫地朝着季咸的方向。

“阿弟,往后咱们要在内寨住一辈子?”

“不会。”季咸摇头,“我们会走出大山。等看够外面的天大地大...”

他语气平静,“想家了,我背你回来就是。”

木门铜锁,当啷作响。

“谁说往前走就不能回头?”

阿姐噗嗤笑出声,微微点头。

季咸二人踩着泥泞的道路,大步朝济世堂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