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307会议室的百叶窗漏进晨光，在长条形会议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江夏缩在靠门的折叠椅上，面前是一次性纸杯泡的速溶咖啡，浮沫已经凝结成褐色斑点。刑侦二队队长林峰站在白板前，深蓝制服肩章上的三道杠反射着投影仪冷光，像三把悬在案情脉络上的利刃。
“七点三十分，保洁刘姨在国金中心B3垃圾房发现死者陈永明的奥迪车钥匙。“技术科王浩叼着韭菜包子含糊汇报，油渍在平板电脑上拖出蜿蜒指痕，“钥匙链挂着的U盘已破解，里面是……“
投影幕布突然弹出加密文件列表，江夏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乱码般的文件名在他视网膜上扭曲重组，化作成串辐射警示标志——与他大学实验室的放射性物质管理目录完全一致。
“死者最后通话记录指向这个号码。“林峰用马克笔圈出白板上的数字，笔尖摩擦声让江夏想起粉笔划过黑板的刺响，“机主是晨星基金会医疗部主任，但SIM卡登记信息显示……“
“是南非的预付费卡！“蹲在角落接热水的女警突然插话，暖壶蒸汽在她镜片上蒙了层白雾，“我查了基站数据，这张卡过去三个月在刚果金、纳米比亚和……“
“和南非铀矿带的坐标重合。“江夏无意识地接话，指尖在咖啡杯沿敲出莫尔斯电码节奏。他昨晚通宵比对陈永明的资金流水，此刻那些数字仍在眼前跳动，像一群嗜血的萤火虫。
林峰挑眉扔来一支红色白板笔：“大学生，把你在死者西装上‘看’到的图案画出来。“
江夏起身时踢翻了垃圾桶。泡面桶和火腿肠包装纸滚到物证科老张脚边，这位法医正用手术刀削苹果，果皮连成长串螺旋状，刀锋折射出解剖台的冷光。
白板上逐渐浮现江夏颤抖的笔迹：美元符号嵌套在生物危害标志里，边缘缀着铀-235的原子结构图。王浩突然被包子呛住：“这他妈是陈永明袖扣的显微照片！技术科今早刚……“
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他的话。国安局的红色弹窗在投影幕布炸开，协查通报上的络腮胡男子让江夏后颈发凉——史密斯博士的蓝眼睛在像素格中分解重组，最终化作他《核医学》课本里的同位素衰变曲线。
“南非开普敦铀矿公司实际控制人，涉嫌向朝鲜走私离心机部件。“林峰念出通报内容时，江夏正用联觉捕捉画面残影。那些旋转的离心机在他脑海里变成瑞士银行的金库转盘，每转一圈就吞掉一个白血病患儿的X光片。
物证科的小刘抱着辐射检测仪冲进来，仪器在靠近白板时发出蜂鸣：“江同学用的白板笔……“
“笔芯掺了铯-137荧光剂。“江夏盯着自己发红的指尖，“和死者血液里的同位素同源。“
会议室突然死寂。林峰扯开百叶窗，阳光如探照灯般打在江夏身上，他手中白板笔在强光下泛出诡谲的靛蓝色，像极了三年前“茉莉花田案“尸蜡燃烧时的焰心。
江夏跟着物证管理员老张穿过三道防盗门，每道门的电子锁都发出截然不同的警示音。第一道门是尖锐的“嘀——”，像医院心电监护仪的报警声；第二道门是沙哑的“嗡——”，让他想起大学实验室老化的粒子加速器；第三道门则是沉闷的“咔嗒”，仿佛重型保险柜咬合齿扣的动静。
“新规矩。”老张用门禁卡敲了敲第四道合金门的视网膜扫描仪，“辐射类证物要穿防护服，你小子骨架小，穿儿童款吧。”
江夏套上过大的铅胶防护服，袖口垂到手背像戏服水袖。老张从003号储物柜拖出防辐射铅盒，盒盖上用红漆喷着“茉莉花田案-7”的编号，边缘结着层可疑的褐色物质——江夏认出这是三年前技术科加班时的陈年咖啡渍。
二十三支万宝龙钢笔躺在铅盒的凹槽里，钛合金笔尖在紫外线灯下泛着幽蓝。老张用镊子夹起陈永明那支，笔帽旋开时掉出片结晶状碎屑：“技术科在笔舌缝隙发现的，初步检测是铱-192同位素。”
江夏的指尖刚触碰到铅盒边缘，视网膜就炸开成片的数字暴雨。瑞士银行账户代码与放射性同位素半衰期表在空中交织，南非铀矿的经纬度坐标在虚空中燃烧成焦黑色。他踉跄扶住储物柜，防护服蹭到柜角泛黄的《辐射物证保管守则》——条例第七条用红笔着重圈出“严禁直接接触”，落款人签名是林峰三年前的字迹。
“你们学生娃都这德行。”老张摸出包辣条嚼得满嘴油光，“去年有个实习生非说能闻出尸蜡成分，结果晕在X光机前……”
对讲机突然在置物架顶端爆响，震得老张手里的辣条袋差点掉进铅盒：“技术科全员到会议室！基金会服务器破解了！”
江夏趁机摸出手机偷拍钢笔阵列，闪光灯亮起的刹那，老张突然用镊子敲他头盔：“证物室监控带辐射标记识别功能，你刚才那张照片会触发三级警报。”
果然，墙角球形摄像头缓缓转向江夏，镜头镀膜泛着钚元素特有的金属光泽。他后撤时撞翻防辐射服衣架，二十件铅胶衣如苍白尸体般倾覆在地。老张弯腰收拾时，江夏瞥见他后颈有道蜈蚣状疤痕——与三年前“茉莉花田案”尸检报告里的电击伤完全一致。
“愣着干啥？”老张扔来支便携式盖革计数器，“拿着这玩意去会议室，林队等着测你的‘联觉’准不准呢。”
江夏握住探测器的瞬间，表盘指针突然疯转。那些辐射数值在他视网膜上具象化成陈永明坠楼时的监控画面：美元符号在血泊中燃烧，灰烬里浮出晨星基金会的放射科CT机，每台机器都贴着南非铀矿公司的货运标签。
江夏把校园卡贴在放射实验室的感应器上时，门禁红灯突然频闪。这是他本周第七次深夜潜入B区实验楼，安保系统早该触发警报，但此刻走廊摄像头齐刷刷转向墙壁，仿佛有双无形的手篡改了监控视角。
手机在裤兜震动，匿名短信如约而至：“B-107通风橱第三格。“
推开铅门的瞬间，腐臭味混着茉莉花香扑面而来。月光从气窗斜射进来，照见操作台上散落的试管——正是陈永明西装上提取的靛蓝色荧光物质。江夏用镊子夹起玻片，载物台上的结晶体在显微镜下显出蜂窝状结构，与南非铀矿的放射性伴生矿完全一致。
“江同学对钚-239很感兴趣？“李教授的声音从通风管道阴影里渗出。他白大褂口袋露出万宝龙钢笔的铂金笔夹，在月光下泛着尸检室器械般的冷光。
江夏后背抵住防爆柜，柜门贴着的《实验室安全守则》第七条被红笔圈出：“严禁擅自更改放射源参数“。此刻那些印刷字在李教授逼近的脚步中扭曲变形，化作瑞士银行流水单上的加密字符。
“三年前您带我们参观茉莉花田旧址，“江夏摸到身后的紧急制动按钮，“说科研工作者要像茉莉一样纯洁。“
李教授突然扯开通风橱的铅帘，印有晨星基金会logo的防护服赫然悬挂其中。袖口沾染的褐色污渍让江夏联觉到陈永明坠楼现场——那是混合了铯-137与脑脊液的特有斑痕。
“纯洁？“导师的钢笔尖抵住江夏喉结，笔帽旋开露出微型注射器，“知道南非铀矿的孩子怎么形容钚吗？他们说这是‘恶魔的骨灰’。“
辐射警报器在此刻尖啸。盖革计数器的数值从200μSv/h飙升至5000，江夏的视网膜上炸开成片幻象：铅制棺材在虚空中排列，每具棺内都蜷缩着胸贴放射性标志的白血病患儿。当他踉跄撞倒试剂架时，三支钚溶液试管在空中划出死亡弧线——
玻璃碎裂声与破门声同时炸响。林峰撞开变形的铅门，战术手电光柱切开辐射迷雾，照见李教授白大褂内侧的万宝龙商标编码：MX-7749，与陈永明瑞士账户尾号完全相同。
“密码是铀-235的临界质量公式！“江夏嘶吼着抛出校园卡，卡面手写的β衰变方程式在强光下泛红。林峰凌空接住的瞬间，伽马刀阵列的电磁锁应声弹开，十二道放射源准直器齐齐转向李教授。
“你们根本不懂！“导师在炫目蓝光中举起引爆器，“这是净化世界的圣火——“
冲击波掀翻防爆柜时，江夏瞥见柜内泛黄的照片：1998年茉莉花田的夜色里，年轻李教授与青龙帮会计周文倩正在交接铅箱。背景中穿中山装的男人抬起左腕，百达翡丽表面折射出的微光，正是副市长办公室那盏鎏金台灯的轮廓。
市公安局指挥中心的环形屏幕上，八个视频窗口同时闪烁。国安局的加密频道泛着幽蓝冷光，映得缉毒支队老刘的戒烟棒火星忽明忽暗。
“晨星基金会的运输车队已拦截。“老刘将热成像图拖拽至共享屏幕，“集装箱夹层藏有高纯度海洛因，包装袋印着青龙帮早期‘三叶草’暗码。“
海事局的画面突然切入，浪涛声混着粤语通报：“三号码头B区发现铅封货柜，辐射值超警戒线三百倍！“江夏认出这是导师论文里提过的核废料走私船特征。当他用平板标注货柜位置时，联觉到的南非铀矿坐标与海事局GPS轨迹完美重合。
“特警队重装组已抵达大学实验楼。“林峰的防弹面罩折射出B-107室的监控画面，伽马刀阵列的准直器正泛着钚金属特有的青灰，“拆弹组需要江夏计算临界质量参数。“
江夏抓起战术白板，粉笔灰在防辐射服表面簌簌滑落：“钚-239球体直径14.2厘米，密度19.8克/立方厘米……“他的公式推导突然停顿，视网膜上炸开陈永明袖扣的暗码图——那些嵌套的美元符号此刻正对应伽马刀的辐射聚焦角度。
“爆炸当量相当于2.1万吨TNT。“江夏的粉笔折断在钚原子结构图上，“但真正的威胁是放射性粉尘——基金会购买的二十台伽马刀，足够把黄浦江变成切尔诺贝利！“
国安局突然切进高优先级信号：“货柜铅封刻有副市长办公室钢印！“放大画面显示，钢印边缘的防伪纹路与李教授万宝龙笔帽的铂金刻痕如出一辙。
“海陆空封锁组注意！“林峰调整战术耳机，“优先控制钚溶液储存罐，拆弹组需要江夏在线的实时数据……“
江夏的校园卡突然在证物科扫描仪上报警。最后使用记录显示，他在案发前一小时刷开实验室铅门——而此刻的实时监控里，另一个“江夏“正站在B-107室引爆器前。
B-107实验室的钚溶液在防爆罐中沸腾，伽马刀阵列的准直器发出高频蜂鸣。李教授的白大褂被辐射尘染成靛蓝色，他手中的引爆器闪烁着与陈永明袖扣同款的加密信号。
“临界质量计算还剩三十秒！“江夏的战术平板弹出红色倒计时，他沾满粉笔灰的指尖在触控屏疾点，“林队！必须让伽马刀转向西北11.5度！“
林峰的重装防护服在铅门挤压下火星四溅。他身后的拆弹机器人伸出液压钳，精准卡入伽马刀控制台的密钥槽——江夏三小时前在证物室联觉到的十六位解除码，此刻正从陈永明的万宝龙笔尖碎屑中逆向破译。
“你们这些蝼蚁！“李教授突然扯开白大褂，胸前绑满试管状的钚浓缩液，“知道南非矿童的尸骨能提炼多少克钚吗？“他的咆哮震动通风管道，藏在排风口的史密斯博士趁机将铅盒抛向窗外。
江夏的视网膜突然闪现成串化学式。那些铀浓缩公式在他眼前重组，化作实验室黑板上未擦净的β衰变方程——正是他上周随堂测验的错题！
“左旋11.5度是错的！“江夏抓起战术粉笔在防爆柜上速写，“应该用钚-240的中子反射系数重新计算！“
林峰猛然拽开伽马刀电源箱，军用匕首割断的电缆迸出蓝紫色电弧。拆弹机器人突然调转方向，机械臂精准插入钚溶液储存罐——这是江夏在校园监控里看到的“另一个自己“的操作轨迹。
防爆罐的观察窗突然炸裂。沸腾的钚溶液在接触空气瞬间汽化，却在伽马刀阵列的精准照射下凝成固态结晶。李教授的引爆器信号戛然而止，他胸前的浓缩液试管集体失活——就像江夏在《核医学》期末考卷上论证过的中子毒化效应。
“不可能！“李教授跪倒在辐射尘里，“这个算法需要七年核工程学……“
“是七年良知。“江夏扯下防护面罩，露出被辐射灼红的脸颊，“您忘了教过我们，放射性半衰期抵不过人性的衰亡速率。“
国安局特工破窗而入时，史密斯博士的络腮胡正在防毒面具里燃烧。他试图吞入的氰化钾胶囊突然爆开，里面竟藏着微型录音芯片——副市长批准钚运输的声纹在实验室广播炸响。
“游戏结束。“林峰踩碎最后支钚溶液试管，靴底沾着的校园樱花标本，正是江夏上周在实验室门口捡到的染畸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