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能得其力即可

“陛下言重了。”董卓沉着声音回道。

“事已至此,朕当尽力补救,”刘协继续说道,“朕曾听蔡侍中言及,天子聘皇后,以黄金万斤结两姓之好。朕之中藏府署内黄金不足其数,愿以缣帛三万匹为聘,以朕之舅父、奉车王都尉持节为使者,迎董氏女入宫。”

缣帛三万匹,价值比万金还稍高一点,这也是刘协如今能够拿出的最大诚意。

董卓的脸色好了一些。池阳君更是开心,笑着说道:“适才仲颖刚与老身说过这件事情,陛下立时就来下聘了,足见陛下的担当。阿白能托身于陛下,老身十分欢喜。”

然后她又教训董卓:“陛下身份至尊,人品贵重,你还有什么不满,给老身摆什么脸色?阿白总是要嫁人的,难道还有比陛下更尊贵的人吗?”

“阿母教训的是。”董卓低头认怂道。

这整个天底下,恐怕也只有池阳君敢这么教训董卓了;而能够看见这一幕的,估计也就这屋子里的人罢?

刘协忍住这荒诞的感觉,向池阳君致谢道:

“感谢老封君体恤。朕知阿白曾受教养于老封君膝下,如今出阁在即,当思报答教养之恩。朕既已下聘,今后阿白自有少府供养,愿替她安排,将二千户食邑转奉于老封君,为老封君上寿……阿白意下如何?”

董白微微瞪了刘协一眼,大概是不满他的这个称呼,或者拿她的食邑做自己的人情?

然而转奉食邑之事,确实很合她的心意,当即点了点头:“但凭陛下做主。”

看到天子处事如此得体,董卓也没法再挑剔,顺着池阳君代为答礼道:“臣替家母谢过陛下。”

至于他自己,当然不用刘协给什么谢礼的。

若有需要,或者看中了什么,他大可以自己动手去拿。

别说刘协中藏府署里那些消失的黄金,就算他整个少府的资财,乃至于整个上林苑,董卓要拿过来充作军用,也就是一封奏书的事情。

刘协微微颔首,继续向董卓说道:

“朕亦曾听蔡侍中言及,天子娶于诸侯,有同姓媵嫁之礼仪。执金吾、都亭侯董承,太师之同姓同宗,今欲以其女为媵,协助阿白主持中宫。不知太师意下如何?”

前世《新三国》电视剧中,那位为献帝而死的董贵人,刘协自然不会忘记。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同迎入宫中,顺便也拉拢一下董承,帮助他修复一下和董卓的关系。

他的女儿入宫为董白的辅弼,董卓看在孙女董白的情面上,怎么都会高看他一眼。

此番董承率执金吾从骑、执戟为法驾先导,表现颇为不错;同时还在上林苑狩猎之中,展现了较强的治军能力,值得刘协为他费上这么一番心思。

这又是一番符合董卓心意的安排。

他知道自家孙女的性情,让她处理宫中事务,绝对是为难于她,于是再次颔首认可。

见到太师点头,董承心花怒放,当即拜倒在地,向刘协叩谢大恩。

然后他又向董卓保证道:

“下臣回家之后,一定嘱咐小女,让她入宫之后,务必用心为渭阳君效劳!”

……,……

长安未央宫西侧,太常北庭的灵台上,司徒、尚书令王允,与尚书仆射士孙瑞登台请秋。

这段时间以来,天气持续放晴,太史令王立担心晴天持续太久,到秋收之际时会有秋雨绵延,影响到三辅一带的秋收,故而奏明朝廷,先为请之。

这也是两人讨论一些敏感事务的好机会。

所谓的敏感事务,主要是如何驱逐、乃至诛杀贼臣董卓的事情。

前日的时候,从冀州向尚书台送来了两封表章。一封来自冀州牧韩馥,自请辞任并表奏袁绍继任冀州牧;一封来自渤海太守袁绍,表奏韩馥为奋威将军。

很显然,表章发出的时候,冀州实际上已经易主。而王允之前担心的盟主袁绍背盟、联盟分崩离析之事,如今已变成了现实。

此事过后,河内大营诸军已分别散去,步了之前酸枣大营的后尘。

而关东、河北的州郡长吏,也必然警惕乃至自危,生出自保的心思。至少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不可能再联合起来,合兵向西讨伐董卓。

没有关东联军,仅凭朝臣们手中的力量,驱逐董卓已经事不可为,只剩下了诛杀董卓一途。

然而,这件事又谈何容易?

董卓的太师府,入府皆需解除兵器,内外的守备又极其森严,根本没有诛杀机会;

他每次离府出行,则以大批亲信甲士护卫,哪怕连入禁中探望天子时也不例外。便有愿意舍生成仁的志士,也无法近得身前……

分析完这番形势,士孙瑞沉吟着说道:“唯今之计,还是需要拉拢护卫董卓的禁军,方能从中找到可用之人,抓住可乘之机行事,从而建得大功。”

“禁军实难拉拢,”王允摇了摇头,“董卓掌禁军已有多时,几轮施恩和替换之下,军中将吏大都成了他的亲信。而且其军资、辎重、武库,乃至将吏任用、升迁之权,皆在董卓手中,我等何来什么拉拢的余地?”

两人一时间颇为沉默。

士孙瑞忽然说道:“何不考虑下拉拢并州军?子师公乃并州贤达,或能以名望、乡情笼络之。”

“君荣这么说,是不了解并州军,”王允解释道,“并州诸郡,多与南匈奴杂居,颇染胡风,军中皆以剽悍轻捷为能,不识经义、不明忠义者比比皆是。我等士林中人,很难介入其间,便有名望,亦无甚用处。”

这一点和凉州军颇为不同。凉州军里面,不少将领都是士人。

例如凉州三明之中,皇甫规乃是举贤良方正起家,教授《诗》、《易》,门徒三百余人,生平多有著述。

张奂就更厉害了,治经起家,曾入东观,又举贤良,得对策第一;他的儿子里面,长子张芝书法为天下之宗,号为“草圣”,次子亦工书法,即如今的黄门侍郎张昶。

即便是董卓,也是士人出身。

其父虽然地位不高,却也曾入汝南袁氏之门下为故吏。而其先祖,则是西汉时号称儒学之宗的董仲舒,故而能与河间董氏叙为同宗。

也正是因为这样,王允可以为董卓代理朝政,却不愿和并州军接触,觉得没有任何共同语言。

“既不能以经义相合,何妨以利害结交?能得其力即可,”士孙瑞劝道,“我听说,并州军与凉州军之间颇有矛盾,亦不得董卓重用。其首领吕布,名为董卓义子,在军中的实际地位却并不高。”

“相对于凉州军和禁军,并州军至少还有一些结交和拉拢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