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去找一个朋友玩,进他公司遇到一个同事,我朋友跟他打招呼“典范。”那哥们好像挺不高兴,一听也知道这是外号。职场上这样逗挺不成熟的,我朋友不是这种人。再看其他人也这么跟他逗,那人很不高兴,这就是集体欺负人了。我总来他公司找他,以前没见过这人,肯定是新招的,一问果然是,而且估计呆不下去马上要走了。问我朋友为什么,我朋友给我讲:
典范的曾祖是他们镇上唯一的中学生,就叫他老典范。在大城市不敢说如何,回到县城那是大知识分子,他又会来事,所以日本人打来的时候他已经是县长了。他没去日本留过学,但是对日本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好感。那么当然一拍即合,日本人要重用他。
当时在县这个级别中学生不多见,何况是县长,何况对日本那么有好感,何况年纪又不是特别大。日本人觉得应该培养他,把他送到BJ,当时叫北平的一个培训队,他在那表现很出色。几个月培训回来,为日本人干事更是尽心尽力,几乎连轴转,当时在县城驻扎的日本少佐居然熬不过他,乃至累病了。日本人很感动,当时平津的报纸,当然是日本人控制的报纸表彰过他,称之为大东亚共荣的典范,他一辈子以此为荣。
为日本人办事,当然办得不是好事。有点骨气的亲友都不愿意理他了,那些愿意理他的也给他提醒,乱世别把宝压在一家身上。八路和中央军都得罪不得。老典范不听,有个关系近劝他比较频繁的亲戚还被他举报给日本人了。自然以后也没人再劝他。
也别说,还有一个。谁呢?一个瞎子,他是算命的。老典范能上中学就说明他家境一直不错,当年他救过瞎子一命,所以瞎子总想着报答他,每年初一来拜年,都给他算一年的命。其实也给他算过大运,算他此年有一大劫,只不过老典范将信将疑。所以这一年瞎子一直替他耽着心,听说他要走,瞎子赶紧算,算出来不好,连夜来见老典范。
老典范要去哪?最近来了个日本文化人,跟他关系好得很,这人说是文化人,本身还是情报机关的。此人很赏识老典范,要带他去日本深造。瞎子劝他不要去,说这一去必死无疑。老典范说能去大日本全家死了都值。瞎子死活劝不住,最后给他说,从日本一回到中国哪都不要去了,赶紧回家乡,这样可能还能保住命。这句话老典范倒是愿意听,他对中国哪里都没兴趣,而且其实他是很信瞎子的,这些年瞎子给他算的也都挺准。
去了日本培训半年,回来的时候,他那个有文化的日本朋友让他帮个忙。带封信去给关东军的一个人,是他的一个同学。老典范给家里写信说我要去干什么什么,晚一点回家。家里赶紧给他回信,不是说离开日本马上回家吗?不能去别的地方你忘啦?老典范很愤怒,东北是大日本的东北,我去怎么了?
到了东北那个关东军军官招待他还不错,老典范受宠若惊。第二天军官说没事我带你去打猎吧,我们比赛一下,老典范肯定去呀。一路上谈笑风生气氛很融洽,到了野外下车,俩人各拿枪支,各打了一些小动物,正坐着休息,忽听背后远处有声音。他俩一回头,远处的树后好像有动物,个子还不小呢。此时军官的枪收起来了,老典范的枪还在手里,不由自主的抬枪瞄准,一枪把那个动物打死。俩人过去看,离得不很远,是一只鹿。老典范很高兴,关内当时鹿比较少见啊,而且他也听说鹿跑的挺快不容易打。这一高兴就得意忘形,手舞足蹈的跟军官说自己这枪多牛。军官的脸可就变了。
日本人小心眼,问他念过书没有。老典范觉出气氛不对,赶紧恭恭敬敬的说念过。军官问在中国,逐鹿是什么意思?老典范晴天霹雳呀,他万没想到日本人能联想到那去,一下跪下来哭求,说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我刚才都没看出是鹿。日本人才不信,骂了几句就掏枪。此时老典范的枪还在手里呢,可是他绝想不到可以拿枪打日本人,连站起来跑都没想到,就那么跪着,哀求着让日本人一枪崩了。
这个军官回去给那推荐老典范去日本的情报人员写了一封信,告之此事就算没事啦。倒是那情报人员返回工作岗位,就老典范的老家的时候,去他家慰问了一下,并把此信给他家人看,他家人感激涕零。改革开放以后中外交往增多,典范完成了他家族的心愿,去日本留学。在日本的时候跟日本人就说,他们家族是中日友好的典范,例证就是这事。很有一部分日本人喜欢叫他聚会,每次聚会都叫他讲。去年他回国,跟中国人也这么说,没想到中国人和日本人不一样,即便不揍他(真有揍过他的)也都笑话他,他归结为中国人没有世界公民的眼光和胸怀,换了好几家公司。在我们朋友这家也干不下去啦,马上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