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剂量关乎方剂的疗效发挥

中药处方的用量是事关临床疗效的重要问题。一个处方要有好的疗效,不仅需要辨证准确,用药配伍合理,还需要药量合适。仲景用药剂量是根据证候的虚实轻重而定,随着证候的轻重不同,即使是同一味药剂量也因之而有所不同,并且会影响方剂效果。一般来说,实证宜速战速决,用药量宜重宜大;虚证宜缓补慢调,用量宜轻宜小。例如同样是黄芪,在治疗虚劳不足的黄芪建中汤中,黄芪用量为一两半,而在治疗黄汗病的黄芪芍药桂枝苦酒汤中,黄芪用量为五两。在现代化学药量—效关系的研究中,不同的量—效关系,呈现出不同的曲线,如直方双曲线、S形曲线、U形曲线等。从方药角度,剂量变化会对疗效产生量变致平、量变致新、量变致反、量变致毒四种影响。为了进一步探讨经方中每一味药的剂量与疗效之间的关系,兹根据“君臣佐使”的角色分配分两大类讨论:

1.2.1 主药剂量关系主症疗效

徐灵胎2说:“一病必有主方,一方必有主药。”主药的剂量变化,对方剂的功用影响起主导作用。主药剂量变化,使方剂的功效有的递增,有的呈双向性或是多种功能。这些功能无论是单味应用,还是在复方中应用都存在,这种主药剂量所呈现的是决定性的效果。

2 徐灵胎.兰台轨范[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59.

方剂的配伍有主次,方效有缓峻,用量有轻重。以配伍的主次而论,主药用量多重,辅药用量多轻。如五苓散中主药泽泻的用量为一两六铢,其他药物总和也不过二两十八铢。葛根黄芩黄连汤中主药葛根的用量为半斤,而甘草、黄芩、黄连三味药的用量之和才为半斤。小青龙汤用麻黄三两“翻波逐浪以归江海”;大青龙汤主药麻黄若不用至六两,何以“兴云升天而为淫雨”?3白虎汤中主药石膏若不用到一斤,何以“排挤内蕴之热息息自毛孔达出也”?小柴胡汤主药柴胡非用到八两何以解少阳之热?聂惠民4教授解释此方:“柴胡剂量要大,一般可大于人参一倍以上,而人参的剂量不要超过柴胡,若柴胡少于人参则变为补中益气汤。一般而言,小柴胡汤的柴胡起疏少阳之邪的功能,故对少阳证,尤其是热证,必须重用。”

3 陈修园.长沙方歌括[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63.

4 聂惠民.聂氏伤寒论[M].2版.北京:学苑出版社,2005.

李杲1云:“君药分两最多,臣药次之,使药又次之。”小建中汤方中芍药重用至六两“为君”,才成建中之方,若芍药仍维持在桂枝汤中只用三两的剂量,势必无法达到治疗“腹中急痛”的效果。又如茵陈蒿汤方中茵陈用六两以退黄;炙甘草汤中生地黄重用至一斤以治“脉结代、心动悸”;麦门冬汤麦冬重用七升以治“火逆上气,咽喉不利”,临床也多次报道,非此剂量,则不能撼此重病。

1 李杲.脾胃论[M].北京:中华书局,1985.

《伤寒论》中茯苓共用了15方次,最大剂量为茯苓桂枝甘草大枣汤(65条)方中的茯苓用半斤。茯苓“利小便、伐肾邪”(《本草纲目》),用以主导茯苓桂枝甘草大枣汤温心阳、降冲逆、泻豚证的效果,茯苓八两之重,足以利水宁心,以治水邪上逆、欲作奔豚之证;相对来说,若茯苓用6铢之小,则仅能用以理脾,交通上下阴阳,用治寒热错杂、唾脓血泄利的麻黄升麻汤证,茯苓用量之比为32∶1,剂量悬殊,作用迥异。

注重经方中的主药特殊用量,这往往成为能否用好经方的关键。陈慎吾老大夫治一腹胀病人,该患者曾因服用年轻教师开的厚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汤无效,而转请陈老诊治。陈老检查了病人以后,认为证合方准,但药量不适,于是将厚朴由三钱改为六钱,党参、炙甘草由三钱减至一钱。患者服药后,腹胀满迅速消失。刘渡舟教授指出,陈老增厚朴之量,在于消除胀满;减少参、草之量,是恐其助满碍中。所以本方行气散结药的用量不宜太轻,补虚益气的药用量又不宜过大,要七消三补。岳美中先生指出,厚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汤,是治疗虚人腹胀的良方。胀非苦不泄,厚朴味苦性温,通泄脾胃之气分,用作主药。满非辛不散,半夏辛温和胃,生姜辛通滞气,用作辅药。人参鼓舞胃气,主治心下虚痞胀满,佐以甘草滋胃生津。此是仲景制方之要旨。2刘老曾在《伤寒论通俗讲话》3介绍:“某学生治一妇人,病心下痞而嗳气频作,断为痰气上逆,予旋覆代赭汤,服药不见效,因而请我为之诊治。我全面地检查了病人,断定该生判断无误,用药也对,但为何不效?细审其方,发现代赭石用了30g,生姜却只用3片。我对这个学生说,问题就出在这里。因为痰气盘踞中焦成痞,挟肝气上出于胃为嗳气,但方中不能重用生姜以散饮消痞,即不能奏克敌制胜之权;又重用代赭石重以镇逆,使药力直趋而下,不能协旋覆花以理肝气之逆,也就是方药虽对证,但药用剂量不称,所以无效。遂改生姜为15g、代赭石为6g,再服果然见效。”细究仲景原方,代赭石仅用一两,生姜用至五两,原因何在?赭石小剂量的目的是避免伤及胃气,又恰好能镇摄呃逆于中焦,不至于重坠走于下焦。重用生姜是降逆化痰、祛散饮气之痞。推敲机制,注重药量,始能见效,也说明了主药剂量主导方剂效果的道理。

2 石国璧.医门真传[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90:293.

3 刘渡舟.伤寒论通俗讲话[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80:56.

总而言之,经方主药剂量大小能够主导方剂的效果,影响主症疗效。一般来说,增加君药,主症治疗效果在一定程度上明显增强;反之,如果使用剂量没有主次轻重之分,疗效往往不尽如人意。路振平4曾引述刘级三先生的话说:“我曾用五苓散治疗水逆,经用原方不效,反复思索,诊证无误,何以罔效?后来悟及原方中泽泻用量最大,为一两六铢,今泽泻用量少于诸药。后来加大泽泻用量,一剂病减。”

4 路振平,龙功宏,柳爱芳.经方药量法浅析[J].湖南中医杂志,1994,10(5):34.

1.2.2 组药剂量影响主治方向

经方主药主导方剂效果,已有多数医家加以阐释。然而方剂的效果,是所有药物协调的结果,并非只受主药的影响。主药剂量影响主症疗效,组药剂量影响主治方向。以有效量来论,药物的特殊成分在体内需要保持有效的血药浓度,所以需要达到一定的有效用量,但是增大中药使用剂量与临床疗效的提高并非简单正相关。药物在一定剂量范围内,随着剂量的增加,疗效会相应提高,但是当剂量超过一定的限度,部分药物不仅疗效不会提高,而且会出现毒性反应,即量变致毒;部分药物疗效反而下降,即量变致反;甚至有的药物产生不同的药效作用,即量变致新。如半夏一两降逆止呕,二两安神催眠;红花小剂量活血,大剂量破血;黄连小剂量健胃助消化,大剂量则清热泻火;大黄小剂量苦味健胃,大剂量通腑泻下;白术小剂量止泻,大剂量通便;甘草小剂量调和诸药,大剂量解毒;附子小剂量补阳,大剂量回阳;等等。

正因为同一药物不同剂量会产生不同的作用,所以组药剂量将直接影响主治方向。为了清晰看出“剂量影响方剂效果”,我们以具体药物做分析。以半夏为例1,经方中使用生半夏共43方,《伤寒论》用生半夏18方,《金匮要略》25方,半夏止呕效果与剂量成正比。例如柴胡桂枝汤证,有微呕,用半夏二合半;小柴胡汤证中,“喜呕”与大柴胡汤汤证中,“呕不止”,皆用半夏半升;小半夏汤方证,“呕家”,用半夏又增为一升;大半夏汤证,“胃反呕吐”者,用半夏更增加到二升。可见由治疗呕症“微呕”“喜呕”“呕不止”“呕家”“胃反呕吐”轻重的不同,半夏剂量从二合半、半升、一升,加至二升,以加强其止呕效果。岳登明2等研究提出,半夏量5~10g时,有“降逆”止呕、消痞散结的效果。用15~30g时,更能“沉潜”心中之阳,有治疗失眠症的效果。可见,剂量不同,主治方向不同,古今互为验证。详见表1-1。

1 黄英杰.《伤寒论》用药剂量及其相关问题的研究[D].北京:北京中医药大学,2007:44.

2 岳登明,曹海燕.中药用量与功用[J].中国民间疗法,2005,13(3):49.

表1-1 半夏用量与主治方向

总而言之,在方剂组成确定的情况下,臣、佐等组药剂量比例增大,可能使方剂主治发生变化。经方中的部分方剂,在药味组成上完全一致,仅某些药物的剂量不同,方剂主治却截然不同;同时,在不同的方剂中,同样的药物所用相对剂量不同,药物功效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