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国医大师晁恩祥治疗危急疑难重症学术经验
- 方邦江 张洪春主编
- 3766字
- 2025-03-15 03:00:39
二、攀艰途 扎根边疆22载
1962年秋天,北中医的首届毕业生正式毕业,各省市的大学以及附属医院都来要人。百余名优秀学生,被分配到全国各地的中医药医教研机构以及厂矿、企业、医院,他们表现都很突出,后来,其中多位走向领导岗位,担任了司、局级领导和中医院校校长。晁老当时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报名支援边疆,为边疆缺医少药的人民服务。遂与爱人王秀珍自愿来到内蒙古工作。
晁老工作的中蒙医院,床位数不多,百余张左右,医生也不多,内科只有几位老大夫和几位学徒,作为科班出身的首届中医院校大学毕业生,晁老颇受单位重视。工作初始,晁老在病房工作。病房的工作,让晁老受到了锻炼。他刚上阵时的茫然,很快通过求教、自学、实践而消除,“指下难明,笔下无方”的尴尬局面也很快过去了。后来逐步承担了住院医师的工作,老大夫也逐渐放手并且信任晁老。通过临床实践,晁老逐步熟练掌握了中医四诊、辨证论治,书写病历、下达医嘱均游刃有余了。晁老凭着满腔热情,在病房工作中,千方百计寻找中医宝库中的有效疗法,将中医的特点发挥得有声有色。晁老曾负责过一个肾脏病患者,诊断为慢性肾病,患者全身高度水肿、腹水、少尿,且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在病房住了好几个月,西医治疗完全无效。当时晁老就给患者试用了舟车丸。服药后患者腹痛、大便稀,一夜腹泻达十几次,后来还变成水样便,小便也多了。三天药服完后,身体衰弱,不欲饮食,患者服药时恶心呕吐,晁老仍鼓励患者务必坚持服药,水肿和腹水症状减退,小便得通。而后再运用益气和胃,健脾利水之法治疗得以巩固疗效。出人意料的是,病人竟日渐好转,获得痊愈。他还曾治疗过一位风湿热患者,持续半个月发热38℃以上,汗出不解,全身关节肿痛难耐,痛如虎咬,血沉快,脉洪大而数,苔腻中黄,大便干,小便短赤。晁老仔细辨证,认为是属历节风、历节病,《金匮要略》多从疏风散寒而治,用乌头、附子、麻黄、桂枝,但此例因见大热、大汗、大脉,热郁于里,故治疗中还加疏风通络,清热祛湿之剂,晁老予白虎汤加桂枝、白芍、羌活、独活、木瓜治之,十余天后热退、疼除、汗止,病情缓解。在当时即便是作为住院医师,晁老对每一位住院患者均仔细观察,反复摸索,分析用药,使他积累了不少经验与教训,这为他成为中医泰斗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晁老刚到中蒙医院不久,自治区就招收了700多名中医函授班学员,有的是学徒,有的是自学者,还有中医爱好者。晁老和同事们主动承担了编讲义、编函授辅导资料的工作,还参与主办《函授辅导》杂志,并为其撰写专题文章,解答学员提问。晁老写过的《六味地黄丸家族》《温病专书释义》《中药分类》等一些既简明易懂、又富含经典中医思维的论著,深受学员们的欢迎。内蒙古幅员辽阔,当时的通讯手段也不发达,晁老需要经常到自治区各地做函授辅导讲课。而以晁老为代表创建的中医《函授辅导》,也受到全自治区中、西医大夫的热烈欢迎。有鉴于此晁老遂萌发了进一步扩大《函授辅导》影响之念。当时杂志稿源匮乏,他想方设法逐渐扩展稿源,从编稿、校对,晁老均事必躬亲,最后使当时的一个内部刊物逐渐发展成对外公开发行的《内蒙古中医药》杂志。回想这段经历,晁老说“创建杂志使我的组织和编辑能力都得到了提高。正是有了这些基础,才使我加强了对以往知识的复习,锻炼了我的讲课水平,这对以后的行医、教学以及写文章都很有帮助。”
当时内蒙古少数民族地区仍然缺医少药,东部地区冬春季节居民常发生克山病。克山病是一种地方病,发病急,以心肌受损为主,病情危重,出现心衰、慢性心肌损伤、心律不齐者极多。1966—1968年,晁老分别前往呼伦贝尔盟阿荣旗和莫力达瓦旗参加防克山病医疗队。二女儿晁燕出生时,他正在参与内蒙古东部北大荒的防克工作。女儿出生1个多月,他还不知道孩子的性别。医疗队驻地靠近北部边界,人烟稀少、交通不便,冬季气温常在零下30多度。晁老经常长途跋涉,半夜出诊,沿途甚至常听到狼的叫声。1968年的大年三十晚上,他和医疗队副队长赶往另一个医疗点看望同事和病友,两人在遍山白雪中迷失了方向,走了很远才终于顺着电线杆找到一个村子,一问村民原来还需翻过一道山梁才是医疗队驻地,他们在大雪中又坚持走了8个多小时,赶到医疗队驻地时已过午夜12点。脱下棉袄时只见整个身子呼呼地往外冒热气,翻起裤脚,里面已是一圈冰块。然而每当回忆起在农牧区下乡经历时,晁老觉得弥足珍贵。他曾笑言:“当时大家都说想吃好的找晁恩祥。”原来少数民族同胞十分淳朴好客,乡亲们有事就找医疗队,胃痛、牙痛、关节痛、恶心呕吐等常见疾病,晁老应用针灸、草药就能解决,并且与牧民关系非常好,因此他走门串户每到一家,总是有人倒水送烟,送榛子等“好吃的”。后来,晁老还荣幸地评为“少数民族地区优秀科技工作者”。
1968年末,晁老刚从内蒙古东部返回呼和浩特,就又参加了前往内蒙古西部地区的教育革命小分队。分队老师共15人,涵盖中西医基础、临床各科。晁老是唯一的中医老师,其他均为内蒙古医学院基础和临床各方面的老师。晁老在下乡过程中,运用中医理论对病人进行辨证论治,针药并用,很受老乡欢迎。他曾治一中风患者,患者60余岁,突然失语,半身不遂,右上下肢不能自主活动,稍有发热,大便不通,给予清热通腑治疗,很快热退便通,继而应用针灸治疗,不到一月,患者语言逐渐恢复,肢体活动改善,当小分队春节前离开时,该患者已初步可以生活自理,并前来告别。
1969年,“全国中草药新医疗法展览会”在北京美术馆举办。展会向全国发出通知收集展品,要求各省选派一名领队、一名编辑、几名美工和讲解员,晁老作为编辑参加了展会。全国各省纷纷送来了关于除四害、中草药防治常见病、中医临床及中西医结合、新医疗法、计划生育、中草药栽培、科研制剂等参展物品,展品可谓丰富多彩。晁老不但参加了选项目、做小样、上展板等基础工作,还承担了分展馆前言及每件展品(照片和实物)介绍的撰写工作,并写了版面说明词和讲解词。虽然当时写作要求很高,但晁老凭扎实功底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圆满完成了任务。之后他又参加了展会技术资料的选编工作,这项工作一直在北京干了一年,才返回内蒙古。回单位不久,晁老又负责了“内蒙古中草药展览”的筹备工作。每当忆起当年参加展会工作,晁老就说:“从中学到了全国各地的中医、新医疗法、中草药防治疾病的广博知识和信息。那段时间,虽每日早出晚归,身心疲惫,却深刻感受到‘中国医药学是一个伟大的宝库’,大大扩展了眼界。”
1971年,国务院下发13号文件,提出防治老年慢性支气管炎的号召。于是,医务界掀起了研究“呼吸四病”(感冒、慢性支气管炎、肺气肿、肺心病)的热潮。防治支气管炎研究可以算作当时医学界的重要任务,因此全国各地也成立了协作组探讨中西医药组方,研究肺与支气管的生理、病理,并进行大样本流调。内蒙古自治区以晁老为代表的中医大夫们也经常参加全国性的会议,并加入到全国性流调队伍中,下乡开展定点支气管炎研究,并研制了几种临床用药,如固本止咳夏治片、止咳化痰片、平喘片等,这些药品作为院内制剂,很受病人欢迎。其中的固本止咳夏治片,晁老还曾与内蒙古医学院的药理老师合作进行过药理、药效的研究,“固本止咳夏治片治疗慢性气管炎研究”获内蒙古自治区科技进步三等奖。通过参与研究呼吸四病,使晁老开始关注中医内科的呼吸病专业的临床。晁老认为:这个专业的多发病、常见病非常广泛,有感冒、肺部感染、哮喘,肺与支气管病变以及诸多传染病引发的肺部各种炎症,且有突发病变。可以说正是这次活动,对晁老以后立足呼吸专业的医、教、研方向产生了重要影响,奠定了坚实的专业基础。
1976年由岳美中教授向中央建议,经多位副总理批准成立的全国中医研究班开班了,当时每省仅一名代表,全国也不过30余名学员。授课老师有岳美中、任应秋、王文鼎、刘渡舟、姜春华、邓铁涛等数十位名医大家。晁老作为内蒙古自治区的唯一代表,至今仍保存着当时的课堂笔记,细细翻来,书写工整、巨细靡遗。在学习期间,晁老曾跟师侍诊于西苑医院岳美中、赵锡武、郭士魁等老师,整整一年半的学习时间,使晁老更加重视临床,养成了多临证、多思悟、多钻研的学习习惯。在后期,研究班要求每人撰写一篇论文,晁老写了一篇论文送请任老审阅。那时任老下乡“开门办学”刚刚返京,见到爱徒,深感亲切、欢快。论文送去不久,任老便托人把稿子带给了晁老。晁老看到,拿在手中之稿,处处以红笔批阅,错处均已修改,甚至连标点符号也予以改正,一篇8 000字的稿子,从头到尾,无一疏漏。正是在名家们的熏陶下,为晁老的大医之途打下坚实基础。
1984年,当时的卫生部要创建中日友好医院,负责创建工作的名医大家印会河教授,力邀晁老夫妇返京工作,晁老在边疆工作了22年后,又开启了在北京弘扬中医的新征途。
每当回想22年的边疆工作之路,晁老并不认为艰苦,他认为:正是那时候的锤炼,给他打下了坚实的临床基础。在他看来,这一阶段的“摸爬滚打”对于今后的从医之路十分重要,也促使他努力学习各种知识技术,至今晁老仍坚持每天清晨5时起床看书、写作的学习习惯。晁老的大女儿晁凤童年回忆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家里的电话声,“那时的电话还是拨盘式的,铃声特别大,夜里电话一响全家都醒了”,“爸爸是内科主任,妈妈是外科主任,科里有事常找他们”。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里,晁老成长为知名中医,也是在这样一个艰苦的地方,他和爱人挥洒了22年的青春岁月,并抚育了3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