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头鹰的邀请，也许会是个陷阱。
然而这陷阱又太过直接和粗糙，好像是谁在地上挖了个坑，连树叶子也不盖一层，毫不掩饰，并且在旁边树了个牌子，写着“此处有陷阱，当心”。
再加上之前猫头鹰主动散布红鼠现身的消息，明显是给自己结怨，所以高秀判定，她与红鼠仇怨不轻，不然不会这样的冒险。
对于高秀来说，猫头鹰是不是自己的合作伙伴没关系，只要她是红鼠的仇家，这便已值得他赴约。
这也是他今夜现身餐馆的原因。
这时候在他的对面，猫头鹰正端坐在餐桌的另一边，一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盯着尹秀。
她穿着针织毛衣，套一件拉开的棒球夹克，长相比照片上更年轻，看起来只像是个刚做完功课的高中生。
长头发，大大的眼睛，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细薄的双唇上涂着与年龄不符的粉色唇釉，脖子细长雪白，耳朵上挂一对骰子样式的耳环，一边写着“2”，另一边则是五个红点。
在这个距离上，谁都看得出高秀脸上戴了一张仿生人皮面具，再加他还戴着一副淡黄色的墨镜，实在叫人无从判断他的形貌与神色。
但猫头鹰仍是很有兴趣地打量着高秀，因为她恐怕是除了红鼠以外，第二个与罗刹鬼接触，而又暂时不会死的人。
她看出高秀眼中的怀疑多过警惕，于是微微一笑道：“你怀疑我是假的？就好像是猫头鹰叫了他表妹来与你见面，自己却躲在角落观察你？”
高秀没有回答，转身冲服务生要了一份牛排。
猫头鹰见状，拿起手边的透明玻璃杯，仰头咕噜咕噜将整杯冰水咽下，缩紧双肩发出一声怪叫后，紧接着将玻璃杯罩在嘴上，口中白气呼在杯壁上。
“现在怎样呢，罗刹鬼？”
尽管从美少女口中吐出好像下水管道蟾蜍一样的声音，难免叫人觉得滑稽怪异。
然而这个音色跟高秀在电话中听到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要见我？”高秀问道。
“因为你是真的想杀死红鼠的人。”
猫头鹰嘟囔道：“这城市里能与他有这么大仇怨的，也就你我两个了，之前我散布那个消息出去，但来电询问的人寥寥无几，而且也不关心红鼠的下落。”
“所以我想，我得和你见一面，这在电话上是说不清的。”
“我现在也听不清楚。”
高秀伸手把猫头鹰嘴上的玻璃杯取下。
啵！的一声，杯子在她嘴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猫头鹰尴尬一笑，用手擦去唇边水渍，“还有另一个理由，就是我想和大名鼎鼎的罗刹鬼见一面，看你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样，头上长着一对角，红色的眼睛，张嘴露出獠牙，或者三头六臂的恶鬼。”
高秀摊手，“那我现在这样，难免让你大失所望？”
“才不是，就得是凡人做到这种事情，才叫人惊讶，赞叹。”
“顺便提一嘴。”
猫头鹰低声道：“我还没有把你回来的消息卖出去，所以整个虹彩市，除了被你做掉的佐治，就只有我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对了，这个消息低于三十万我不会卖。”她强调道。
事实上，这也是高秀感到疑惑的点，这个疑点也间接促成了这场会面。
在早上，猫头鹰说巴巴罗萨家族的人正在街面上四处搜寻，高秀还以为是因为他们已知道自己回来了，所以才如此地紧张。
然而现在猫头鹰却说自己守口如瓶，未曾对别人说出过这个情报。
而昨晚除了死去的佐治，便只有那两个一开始就晕过去的女人，没人知道是自己料理了佐治。
所以巴巴罗萨家族到底在紧张什么？
一个混混睡到下午，或者磕嗨了，两三天联系不上是很正常的事情，距离佐治的失踪还不到一天，他们便已开始搜寻行动，这本身就很怪异。
虽然高秀脸上没有任何表示，但猫头鹰嗅觉灵敏，一下闻到了空气里漂浮的问号。
她眼睛里有了笑意，“佐治虽然是个不入流的灵能者，但下城区的局势现在很紧张，他夜不归宿，又整个早上都联系不上，所以他们才马上出动了人马四处打听。”
她亮出手机屏幕给高秀看，上面有几个未注名的号码，显然都是来找她探听情报的。
在这个科技树好像藤蔓一样纠缠扭曲，偶尔分叉的时代，手机仍没什么变化，就好像二十一世纪的座机再怎么新式，也同它的前辈一样有条线连着。
“这是最近一年来才发生的事情，所以你不知道，四大家族的停战协定已经没以前那样牢靠了。”
猫头鹰手指蘸水，在桌上划出一横一竖，一个十字分出四块地盘。
“这个消息价值二十万。”
她嘴唇嗡动，说出的话和嘴唇张合的频率，口型完全不同。
“因为上城区某个大人物的支持，巴巴罗萨家族在准备着与其他家族的战争，如果战争开始，整个下城区都会陷入血水漩涡之中，所以最近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腐烂的气味。”
这显然已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猫头鹰比别人知道的更多。
但对于这件事，她又无意关心更多，因为黑暗世界的厮杀是向来都有的，这座城市每天都在死人，区别只是数量的多寡而已。
猫头鹰双手伸直，舒展腰身，胸前的紫色毛衣跟着往外扩张一圈，“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跟红鼠结仇？”
“每个人都有他的理由和死因。”
高秀淡淡道：“我只想知道红鼠在哪里。”
猫头鹰显然有些失望，因为她已事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心底打了个腹稿，打算和盘托出，然而高秀又不问。
于是她指向橱窗外面，“你看到外面那个穿棕色夹克，坐在一边抽烟的人了吗？你觉得他怎么样？”
高秀往外看了一眼，“面目可憎，感觉下楼买个烟都能遇见十个仇家。”
“我也这样觉得，顺口一提，这个消息价值二十万。”
猫头鹰眯眼，“他是阿隆索的新军师。”
“老的那一个呢？”高秀随口问道。
听到问话，猫头鹰脸上神色复杂，“一年前被你做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