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甘露

众人见贾琮神色黯然，也不敢多问，纷纷告退。

探春临走时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和惜春携手离去。

“晴雯，你去看看林妹妹情况，就说我托你去找她借书。”

“嗯。”晴雯不敢多问，立刻就出去了。

知墨也识趣的出了屋子，到外面去摆弄那些花花草草。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贾琮独坐窗前，听着窗外蝉鸣发呆。

他想起黛玉方才强颜欢笑的模样，心如刀绞。

可眼下这桩婚事迟早会被她知道，自己又能如何？

或者等上几日，待黛玉稍微心情好了，再去当面解释比较好？

正沉思间，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晴雯慌慌张张跑进来，“三爷，不好了！林姑娘在回去的路上晕倒了！”

“紫鹃和雪雁也在。”

贾琮猛地站起，顾不得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往外冲。

很快便碰到了紫鹃和雪雁搀扶着黛玉正跌跌撞撞往回走。

只见黛玉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怎么回事？”贾琮上前急问。

紫鹃红着眼圈道：“我们俩人刚好在外面碰到姑娘，就和姑娘一块回去。姑娘方才走着走着突然说心口疼，还没等我们扶住就......”

话未说完，已是哽咽。

贾琮心中一痛，伸手想接过黛玉，却被紫鹃侧身避开，“三爷，这不合规矩......”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规矩！”贾琮低喝一声，不由分说将黛玉打横抱起。

入手只觉轻若无物，更添几分心疼。

“紫鹃，快去找人请太医。我抱着她回去。”

“知道了。”紫鹃抹着泪跑开了。

一路疾行至贾母处，贾琮小心翼翼将黛玉放在榻上。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老太太与老爷都在陪贵客。二奶奶近日也说气血不足，很少出门。”王嬷嬷急的直打转。

“慌什么，我们又不是叫不来太医。”贾琮喝道。

闻声赶到的宝玉也十分担忧，止不住唉声叹气。

没一会儿，惜春和探春、迎春也来了，默默坐在黛玉身旁落泪。

众人心急如焚之时，一名王姓太医姗姗来迟。

王太医诊脉良久，眉头紧锁，“姑娘这是急火攻心，又兼体弱，一时气滞血瘀。我开副疏肝解郁的方子，需静养些时日。”

贾琮站在一旁，看着黛玉苍白的脸颊，心中懊悔不已。

早知如此，就慢慢告诉她，委婉一些，铺垫一些.....

自己在林妹妹心里地位已经这么特殊了吗？

贾琮意识到一些异样的情愫。

正自责间，忽听外间传来贾母的声音，“我的玉儿怎么了？”

贾母在鸳鸯搀扶下匆匆进来，一见黛玉模样，顿时老泪纵横，“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紫鹃悄悄看了眼贾琮，欲言又止。

贾琮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跪下，“老太太，都是孙儿的错。”

贾母一愣，“此话怎讲？”

“林妹妹那会和三妹妹、四妹妹在我房中玩耍。”

“我从二老爷房回去后，顺嘴告诉了她们我的婚事，还打趣林妹妹。”

“说她也该定亲了，过几年就要嫁人了。”

“说着说着，她就恼了，然后哭哭啼啼地跑了。”

“哪知道，出去后就晕了。”

贾琮快速把自己想好的理由讲述了一番。

他不担心惜春和探春会戳穿自己。

这个默契，他相信两女有。

果然，探春跟着开口道：“是有这回事。琮三哥不该拿林姐姐终身大事开玩笑的。”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贾母指着贾琮，有心想训斥几句，但又忍住了。

“我这玉儿的脾性你不清楚吗？亏你还是当哥的。”她叹气一声，又看着黛玉柔声道：“好在没什么大碍。”

“都出去吧，不要留在这里打扰了她养病。”

“是。”众人闻声退出。

贾琮脚步顿了再顿，最终深深看了眼黛玉，扭头离开。

半路上，又遇到了贾政。

“你这么垂头丧气做什么？”

“呃，林妹妹被我惹恼了，伤到了身体。”

贾琮回答的时候，有心想从贾政脸上看出些什么，也许能猜到义忠亲王长史此次来的用意。

但贾政脸色很平静，看不出来分毫。

“惹她做什么？”贾政皱了皱眉，又道：“要紧不？”

“请太医瞧了，无大碍。”

“那就好，以后注意点，去吧。”

“是。”

贾琮回到房中，心中仍是闷闷不乐。

他坐在书案前，提笔想写些什么，却又无从下笔。

那副待完成的画更是动都不想动。

窗外暮色渐沉，知墨轻手轻脚地进来点灯，见他神色凝重，也不敢多言，只默默添了茶水便退了出去。

贾琮在屋里待了许久后，始终坐立难安。

“你去那边屋外守着吧。”晴雯看不下去了，提醒道。

“好。”贾琮如梦初醒，立刻就出门。

黛玉悠悠转醒时，夜幕已经降临。

紫鹃见她睁开眼，忙捧了温水来，“姑娘可算醒了，吓死我们了。”

“雪雁，你去告诉老太太一声。”

“我这是......”黛玉声音虚弱，忽想起晕倒前听闻的消息，眼圈又红了。

“琮三爷在外头候了半日了。”紫鹃小声道：“可要见他？”

黛玉咬着唇不答。

很快，她听门外传来贾琮的声音，“妹妹醒了吗？”

紫鹃见黛玉不反对，便去开了门。

贾琮三步并作两步进来，见黛玉拥被而坐，面色苍白如纸，心头一疼，“我碰到雪雁了，才知道你醒了。妹妹可好些了？”

黛玉别过脸不看他，只望着窗外深沉的天色，“你来做什么？”

紫鹃见此，识趣的也出门去了，还小心关上门。

贾琮在床前绣墩上坐下，轻声道：“我来给妹妹赔罪。”

“你有什么罪？”黛玉冷笑，“男大当婚，本是常理。”

“这与我有何干系？”

“我难过是因为想到自己将来也要嫁人，便觉得害怕。”

“妹妹怕嫁错人？”

贾琮并不戳破黛玉的谎言，只是忽然伸手，轻轻握住她搁在锦被上的手。

黛玉一惊，想要抽回，却被他牢牢握住。

“妹妹。”贾琮凝视着她的眼睛，悄悄道：“我并不想娶那秦可卿，来日方长，我会想办法的。”

“二老爷答应我会尽量晚婚。”

“你放手！”黛玉急得声音都颤了，“叫人看见......”

“紫鹃在外面。”

“宝玉去了二太太那，老太太也不知去哪里了。”

贾琮非但不放，反而握得更紧，“我今日偏要说个明白。那秦家小姐再好，与我何干？......”

“你住口！”黛玉急得去捂他的嘴，却因动作太急，身子一歪，险些栽下床来。

贾琮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四目相对，一时都愣住了。

黛玉慌忙推开他，却听贾琮轻声道：“妹妹可还记得几月前，我曾说过‘泪中自有春意生’？”

黛玉低头不答，耳尖却悄悄红了。

“我说过，我希望你这嫩芽茁壮成长，长为参天大树。”

“我愿意化作甘露浇灌嫩芽。”

“谁要听你这些浑话！”黛玉打断他，声音却软了几分，“天色不早了，你...你该回去了......”

贾琮见她神色松动，心中一喜，却也不敢造次，起身作揖，“妹妹好生将养，我明日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