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硕鼠

程青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敞亮且开阔的空地上，不远处就是汉尼拔医生的诊所和一片冷杉林。

诊所的哥特式尖拱窗在乌云下毫不透光，积着一层薄霜的雕花石膏线略显破败，整体氛围莫名地有些阴森。

还不待程青反应，一个娇小的身影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先生，您去哪里了？我到处都找不到您……”

他低头一看，见是身穿旧亚麻裙的林希，不禁露出微笑：

“怎么没穿我给你新买的衣服？”

林希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抱着程青的腰，像是依偎着父母的婴儿般，尽可能地贴在他身上，同时止不住地啜泣着。

“我还以为，您要把我一个人丢下了，我好害怕……”

看着林希那泛红的眼眶，程青心头一紧，赶忙安慰道：

“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程青有些感慨，这还是第一次，会有除父母以外的人，因他的出现而如此激动。

他试探性地把手放在林希的发顶，见林希没有抗拒，便缓缓轻抚起来：

“跟我说说吧，我离开了多久？”

林希的啜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却仍死死攥着程青的衣角。她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低声说道：

“两天。那天您为我买完衣服，就突然不见了。”

果然，两个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

程青暗自思量起来。看来，当他处于现实世界时，这个世界的“汉尼拔医生”就会消失不见。

那现实世界的他，此时是同样消失不见，还是处于睡梦中呢？

就在他思考着穿越机制时，林希缓缓松开了抱着他的手，声音渐弱：

“先生，您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说着，她闭上眼睛，重重地向着地面坠去。

这让程青瞳孔猛缩，忙不迭地扶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到身前，紧张地喊道：

“林希！你还好吗？”

听到他的话，林希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似乎想表示自己没事，但瘫软的身体并不允许她强撑。

看症状，应该是低血糖了。

程青把她抱到怀里，向着诊所走，同时问道：

“你这两天有没有吃饭？”

林希虚弱地摇了摇头，额头上冷汗直冒。

程青低叹一声。他有些怀疑，要是他一直没回来，林希会把自己给活活饿死。

他推开门，想把林希扶到沙发上休息。

然而，方一进屋，程青就隐隐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的腐臭味，不禁皱起眉来。

那种味道，似乎是血腥味，但又不是人血的铁锈味，而是某种动物血液的腥臭。

来不及细想，程青快步走进厨房，泡了一杯糖水，用勺子喂给瘫在沙发上意识模糊的林希。

过了一会儿，她幽幽转醒，见程青守在跟前，急忙想要起身：

“对不起！先生，又给您添麻烦了！”

程青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阻止她离开沙发，同时正色提醒道：

“别动，节省体力，我去给你拿些食物。”

林希的视线滑向自己肩膀上的手，目光一闪，随即轻轻点头。

程青没急着去厨房，而是用火柴燃起了客厅的壁炉。诊所里两天没烧火，温度已经堪比地窖了。

接着，他走进厨房，正要打开橱柜拿些食物，却忽然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恶寒感。

他猛地回头，看见一团足球大小的黑影正卧在厨房门口，露出一双幽绿的双眼盯着自己。

“什么东西？”程青瞳孔猛缩，抄起手边的一个玻璃罐，向着那不明生物用力掷去。

“砰！”

黑影以惊人的速度窜进厨房，闪过玻璃罐的同时，向着程青袭来。

程青却仿佛惊诧于它恐怖的速度，站立在原地不动。

黑影很快冲到他面前，“嗖”地弹到半空中，卷起一阵腥风，直奔面门。

就是现在！

他猛地抬腿，使尽全身的力气，向着空中的黑影踹出一脚。

黑影猝不及防，直接被踢飞，撞在洗手台瓷砖的尖角上，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

“吱！”

程青这才得以看清它的真面目。

那是一只肥硕的巨鼠，浑身都是钢刺般的灰毛，尖牙露出口腔，幽绿色的双眼中闪烁着凶恶。

它的身体左侧似乎被瓷砖刺穿了，此时正缓缓地向外渗出果冻状的深绿色脓液。

巨鼠向着程青嘶哑地低吼了两声，便从墙上的排风口窜走了。

这个世界的老鼠，能长这么大吗？

按照记忆，原本的汉尼拔医生也没有见过如此硕大且具有攻击性的老鼠。

程青看着巨鼠的血液在洗手台上腐蚀出的坑洞，面露凝重。

这间屋子里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但他却一无所知。这让他感到非常不安。

橱柜里东西不多，程青匆匆拿出几块干巴巴的面包，用热水泡软了，拿去给林希。

“慢慢吃，不许直接吞掉。”程青害怕她快速进食，特地提醒道。

靠在沙发上的林希点头，接过面包，开始小口小口地吃着。

速度依然很快。

程青看着她身上的旧亚麻裙，忍不住再次问道：

“怎么没穿新衣服，是不喜欢吗？”

林希闻言，用力地咽下嘴里的食物，仰头看向程青：

“我害怕把它们弄脏弄破……”

程青闻言，哭笑不得地说道：

“我把衣服送给你，就是让你穿的。你要是不穿的话，那我这礼物不就白送了吗？”

林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喜悦：

“原来，先生是把衣服作为礼物送给我的，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东西……”

她顿了顿，随即抬眸看向程青，眼底尽是真诚的感激。

“谢谢您，先生，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法回送您礼物。可是，您要等着我……”

说着，她把眼睛眯成一条小缝，仿佛在看什么非常遥远的东西。

“等到将来的某一天，我一定会送一件非常非常好的礼物给您。”

程青愣了愣，想要说些打趣的话，却感觉喉咙难言的酸涩，不由地挤了挤眼睛，没有言语。

客厅壁炉里的木柴正噼里啪啦地爆响燃烧着，屋外似乎下起了一阵小雪，在冷杉树上积起了银装。

素净的雪白盖住了远处的青山，宣告冬日的正式到来。

不知何时，林希已经在沙发上睡去了，只留程青一人，凝望着炉火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