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夜跪在青石板上，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他能感觉到师尊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如有实质，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
“抬起头来。“
师尊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林夜缓缓直起身子，目光低垂，不敢直视师尊的面容。他知道，在修仙界，直视长辈是大不敬。
“你入我青云宗已有十年，今日终于要筑基了。“师尊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欣慰，“这是为师特意为你准备的筑基丹，服下后便可助你突破瓶颈。“
一只苍白的手伸到林夜面前，掌心躺着一枚通体碧绿的丹药。那丹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表面隐约有流光转动，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林夜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丹药。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丹药的瞬间，右眼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但右眼的视野已经开始扭曲。
在他的右眼中，那枚碧绿的丹药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丹药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孔洞，每一个孔洞里都有一只微小的虫卵在蠕动。那些虫卵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隐约能看到里面蜷缩着的幼虫。
林夜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强压下心中的惊骇，装作若无其事地将丹药举到嘴边。
“就在这里服下吧。“师尊的声音再次响起，“为师要亲眼看着你筑基。“
林夜的手微微颤抖。他感觉到师尊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他知道，如果此刻表现出任何异常，等待他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
他缓缓张开嘴，将丹药放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他能感觉到那些虫卵正在顺着食道往下爬，每一个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很好。“师尊满意地点点头，“回去好好调息，明日再来见我。“
林夜恭敬地行礼告退。走出大殿的瞬间，他感觉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松懈的时候，强撑着向自己的洞府走去。
一路上，他遇到了不少同门。在右眼的视野中，这些人的外表开始扭曲。他们的皮肤下蠕动着无数细小的虫子，眼睛深处闪烁着诡异的绿光。有的人走路时姿势怪异，仿佛还不习惯这具身体；有的人说话时声音忽高忽低，像是虫鸣。
林夜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快步走回自己的洞府。关上石门的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干呕起来。他运起灵力，将还未完全消化的丹药逼出体外。
那团碧绿的液体落在地上，立刻开始蠕动。无数细小的虫卵从液体中爬出，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林夜连忙用灵力将其包裹，彻底焚毁。
做完这一切，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右眼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扭曲。他看到一个巨大的虫巢虚影笼罩着整个青云宗，无数虫族在其中穿梭。那些他熟悉的同门、长老，全都变成了虫族的傀儡。
林夜想起十年前自己刚入宗门时的场景。那时的师尊慈眉善目，对他关怀备至。现在想来，那不过是虫族为了培养优质宿主而做出的伪装。他们精心挑选有天赋的弟子，用各种资源培养，等到弟子即将突破时，就用虫卵取而代之。
他的右眼是在三年前开始出现异常的。那是一次普通的修炼中，他突然感觉右眼剧痛，随后就获得了看穿本质的能力。起初他以为这是某种天赋神通，现在想来，或许是虫族的实验出现了意外。
林夜站起身，走到铜镜前。在右眼的视野中，自己的右眼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种形态。瞳孔分裂成了无数细小的复眼，每一只复眼都在不停转动，捕捉着周围的一切信息。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但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他需要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首先，他得假装已经被虫卵控制，继续扮演一个普通的弟子。
林夜深吸一口气，开始调整自己的状态。他必须完美地伪装，因为任何细微的破绽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在这个虫巢中，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这只变异的右眼。
（二）
林夜盘坐在石床上，闭目调息。他的神识却异常活跃，在脑海中不断推演着逃跑的路线。右眼传来的刺痛感时强时弱，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提醒他危险的临近。
洞府内一片寂静，只有石壁上镶嵌的夜明珠发出微弱的光芒。林夜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突然，他的手指顿住了。
在右眼的视野中，洞府外的禁制泛起了一圈圈涟漪。那涟漪极其细微，若不是有右眼的特殊能力，他根本察觉不到。有人正在破解禁制，而且手法极其高明。
林夜的心跳陡然加快。他迅速躺下，装作正在调息的样子。同时运转灵力，在体内模拟出虫卵寄生的假象。这是他这几天摸索出的能力，右眼不仅能看穿本质，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自身的表象。
石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一股阴冷的气息涌入洞府。林夜能感觉到那气息中夹杂着细微的虫鸣声，那是只有他的右眼才能捕捉到的频率。
“徒儿。“
师尊的声音在洞府内响起，温和依旧，却让林夜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能感觉到师尊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中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
林夜装作被惊醒的样子，连忙起身行礼：“师尊。“
“不必多礼。“师尊缓步走进洞府，目光在四周扫视，“为师来看看你筑基的情况如何。“
林夜低着头，能感觉到师尊的目光在洞府内游走。突然，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地上还残留着筑基丹的灰烬。虽然已经处理过，但在师尊这样的存在面前，任何痕迹都可能成为致命的破绽。
果然，师尊的脚步停在了那处灰烬前。
“这是？“师尊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林夜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温度在急剧下降。
“回师尊，弟子服用筑基丹后，体内杂质排出，形成这些灰烬。“林夜强压着心中的恐惧，恭敬地回答。
师尊没有说话。林夜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神识正在扫描自己的全身。他的右眼传来剧烈的刺痛，视野开始扭曲。在扭曲的视野中，他看到了师尊的真实形态——一只巨大的飞蛾，翅膀上布满了诡异的纹路，每一道纹路都是由无数细小的虫子组成。
那些虫子正在疯狂地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飞蛾的复眼中闪烁着幽绿的光芒，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原来如此。“许久，师尊才缓缓开口，“看来筑基丹的效果不错。“
林夜松了一口气，但马上又警惕起来。因为他看到师尊的翅膀微微颤动，这是虫族特有的交流方式。在右眼的视野中，无数细小的虫子正从师尊的翅膀上脱落，悄无声息地潜入地下。
这些虫子会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既然筑基顺利，那明日就来大殿一趟。“师尊转身向洞府外走去，“为师有些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是，师尊。“林夜恭敬地行礼，直到师尊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敢抬起头来。
他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刚才的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更糟糕的是，现在他的洞府里布满了监视的虫子。
林夜重新盘坐在石床上，闭上眼睛。在右眼的视野中，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虫子的位置。它们潜伏在石缝中、地面上，甚至空气中。每一只都在向他传递着某种特殊的信息素。
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任何异常的举动都会引起怀疑。但同时，他也发现了一个机会——这些虫子虽然能监视他，却也让他能够反向感知师尊的动向。
林夜开始运转灵力，在体内形成一个特殊的循环。这是他这几天摸索出的另一个能力——利用右眼的能力，他可以模拟出虫族的信息素。虽然还很粗糙，但足以迷惑这些低级的监视虫。
随着灵力的运转，他感觉到那些虫子的活动开始变得迟缓。它们接收到的信息素变得混乱，无法准确判断他的状态。
林夜心中暗喜，但表面上依然保持着平静。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要真正摆脱监视，还需要更周密的计划。
他的目光落在洞府角落的一个暗格上。那里藏着他这些年收集的一些特殊材料。原本是为了炼制法宝准备的，现在却可能成为他逃生的关键。
林夜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灵力，同时分出一缕神识探向暗格。在右眼的视野中，他能看到那些监视虫的分布。他选择了一个死角，用最轻微的动作打开了暗格。
暗格里放着几块特殊的矿石，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这些矿石是他偶然所得，能够干扰神识。原本以为没什么大用，现在却成了救命稻草。
林夜开始在心中推演逃跑的路线。他知道，整个青云宗都已经被虫族控制，想要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希望，就是利用右眼的能力，找到虫族防御的漏洞。
就在这时，他的右眼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视野中浮现出一幅诡异的画面——他看到青云宗的地下，有一个巨大的虫巢。无数虫族在其中穿梭，而在虫巢的最深处，有一个散发着强大气息的存在。
那是一个完全由虫子组成的巨大茧房，里面似乎孕育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林夜的心跳陡然加快。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现了虫族最大的秘密。但同时，这也意味着他的处境更加危险。如果虫族发现他能看到这些，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他。
他必须尽快行动。
（三）
洞府内的烛火突然摇曳起来。
林夜正在用朱砂绘制第三重隔绝阵法，右眼突然捕捉到禁制外不规则的灵气波动。他手指一颤，朱砂在青石板上拖出扭曲的血痕——三短两长的叩击声穿透石门，这是他和甘晨曦约定的暗号。
“玄天九转阵的破解频率是每刻钟变换七十二次......“林夜喃喃自语，右手按在腰间藏着的断魂钉上。三个月前在万剑窟，甘晨曦的左肩曾被蚀骨虫咬伤，那道新月形伤疤此刻在他脑海中异常清晰。
石门外的叩击声变得急促，林夜瞳孔分裂成十六个菱形晶状体。穿透三尺厚的玄铁门板，他看到甘晨曦的道袍下摆沾着暗红色血迹，但皮肤下没有虫族特有的黑色经络网络。更关键的是，其丹田处悬浮着本命剑胎——虫族宿主绝不可能保留完整的本命法宝。
“开！“林夜咬破舌尖，精血化作符咒解开三重禁制。石门刚开启一道缝隙，甘晨曦就像游鱼般闪身而入，浓重的血腥味顿时在洞府炸开。
“你受伤了？“林夜后退半步，右眼视野中，甘晨曦腰间有道狰狞的撕裂伤。伤口边缘泛着青灰色，像是被某种腐蚀性液体灼烧过。
“不是我的血。“甘晨曦扯开衣襟，露出腰间悬挂的青铜罗盘。那件天机阁出品的寻龙尺布满裂纹，指针正在疯狂旋转。“两个时辰前，我在后山看到陈长老在啃食灵鹤的尸体。“
林夜注意到他脖颈处暴起的青筋，这是修士遭遇心魔时的征兆。右眼突然刺痛，他透过甘晨曦颤动的瞳孔，看到其识海中盘踞着一团黑色雾气——雾气里包裹着某个被封印的记忆画面。
“别看！“甘晨曦突然厉喝，掌心迸发出金色符文将林夜震退三丈。石壁上的夜明珠应声碎裂，洞府陷入黑暗。黑暗中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还有某种粘稠液体滴落的回音。
林夜点燃烛龙香，幽蓝火光中，甘晨曦的右臂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银色咒文。那些咒文像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组成某种古老的封印阵法。更诡异的是，当他抬起手臂时，咒文间隙竟透出翡翠色的荧光。
“三年前我筑基失败，师尊给我服用过改良的筑基丹。“甘晨曦扯下破碎的衣袖，咒文覆盖的皮肤下凸起蚯蚓状的脉络，“当时我的经脉里长出了这个东西。“
剑气划开皮肉，林夜的右眼传来灼烧般的剧痛。在翻卷的血肉中，半截虫族节肢正在缓慢蠕动。那节肢内部布满神经突触，正试图连接甘晨曦的经脉系统。最可怕的是末端那颗搏动的肉瘤——表面沟回与人脑皮层完全一致。
“它们想把我改造成虫巢的中继站。“甘晨曦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但我修习过《大衍封魔诀》......“
洞府突然剧烈震颤，石缝中渗出腥臭的黏液。林夜看到那些监视虫正在集体自爆，它们的尸体融化成墨绿色液体，在青石板上勾勒出诡异的召唤符文。空气里响起高频蜂鸣，震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它们在召唤守卫！“林夜抓住甘晨曦的左臂跃向寒潭。右眼瞳孔收缩成针尖状，潭水表面浮现出逆八卦阵图。沸腾的水幕向两侧分开时，他瞥见甘晨曦右臂咒文投射在岩壁上的幻象——无数半人半虫的怪物浸泡在琥珀色液体中，它们的头颅被改造成蜂巢结构，数百根神经导管连接着中央的巨型脑体。
暗道的阴风裹挟着腐朽气息扑面而来。林夜突然僵在原地——前方岩壁上密密麻麻嵌着拳头大小的虫卵，每个卵壳里都蜷缩着缩小版的人形生物。这些胚胎的心脏位置寄生着翡翠色母虫，尾部神经索直接刺入天灵盖。
“蜂巢意识实验......“甘晨曦按住剧烈跳动的右臂，封印咒文开始崩解，“它们要融合所有宿主的意识，为女皇降临准备容器......“
高频蜂鸣陡然增强，林夜感觉有钢针在搅动脑浆。右眼视野突然被血色浸染，他看到暗道上空悬浮着无数透明丝线——每根丝线都连接着虫卵中的胚胎，最终汇聚向地底某个庞然大物。那些丝线正在震颤，将某种意识波动传递给所有虫族。
甘晨曦突然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在他破碎的识海深处，某段被尘封的记忆正在苏醒：三个月前的雨夜，他因剑心不稳误入丹房密室。透过门缝看到的不是陈长老在啃食灵鹤，而是师尊将某个弟子的天灵盖揭开，用银匙往脑髓中植入虫族幼虫......
“快走！“林夜拽着陷入癫狂的同伴冲向岔道。右眼扫描到左侧通道有灵力湍流，那是古修士墓群的防御阵法残留。当他们跌入墓室瞬间，身后传来岩壁崩塌的巨响，数十只人面蛾破卵而出。那些飞蛾长着女弟子的面容，口器中探出三寸长的产卵管。
墓室中央的青铜棺椁突然震动，棺盖上的饕餮纹睁开血目。林夜看到棺内躺着的古修士尸身——确切地说，是某种人形虫族。它胸腔内嵌着七颗水晶大脑，每颗大脑表面都浮现有修士的面容。
“这是......初代实验体？“甘晨曦的剑气在棺椁上擦出火花。林夜注意到古尸额头的玉冠刻着青云宗初代掌门的徽记，突然明白这个虫巢恐怕已经存在上千年。
高频蜂鸣化作实质化的声波，墓室四壁开始剥落。在崩塌的砖石后方，露出镶嵌着无数修士头颅的虫巢内壁。那些头颅的眼窝里钻出细长的触须，正齐声诵念着扭曲的祷文：
“以血肉哺育群星之子，以神魂供奉永恒之母......“
林夜右眼突然渗出黑血。在剧痛袭来的瞬间，他看到所有头颅的视线都转向墓室穹顶——那里悬浮着一颗直径三丈的翡翠巨卵，卵壳表面浮现出师尊的面容。
“原来你在这里。“巨卵发出师尊的声音，无数神经索从穹顶垂下，“我的好徒儿......“
（四）
墓室的空气突然凝固。
林夜右眼流出的黑血滴在青铜棺椁上，发出腐蚀的“滋滋“声。翡翠巨卵表面的师尊面容开始融化，露出下方覆盖着复眼的昆虫口器。那些垂落的神经索末端裂开，露出吸盘状的口器，每个吸盘里都长着缩小的人脸。
“小心声波！“甘晨曦挥剑斩断袭来的神经索，断口处喷出的却不是血液——数以千计的飞蛾幼虫倾泻而出，它们背上浮现着林夜与甘晨曦的面容。
林夜抓起棺中古尸的玉冠，右眼突然看到玉冠内侧刻着的警示：“见双影者，速断天灵“。还未等他细想，整个墓室的地面开始软化，化作粘稠的肉毯。肉毯表面浮现出无数张人脸，正是那些被吞噬的青云宗弟子。
“去东侧祭坛！“甘晨曦的剑气在肉毯上犁出焦痕，“那里有传送......“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林夜转头看见惊悚的一幕：甘晨曦的嘴巴被银色丝线缝合，那些丝线正从其右臂咒文中钻出。更可怕的是，另一个“甘晨曦“正从肉毯里缓缓升起，连右臂的咒文都分毫不差。
两个甘晨曦同时开口，声线完全重合：“快走啊！“
林夜的右眼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在特殊视野中，肉毯里爬出的复制体并非幻象——它的骨骼是虫族的几丁质结构，内脏却完美复刻了人类修士的器官。最诡异的是其丹田处悬浮的剑胎，竟与本体有着相同的灵力波动。
“拟形虫......“林夜想起古修士手札里的记载，这类虫族能读取宿主记忆，连本命法宝都能模拟。他果断掷出三枚阴雷符，借爆炸的气浪冲向祭坛方向。
肉毯突然掀起巨浪，更多复制体从血肉浪潮中站起。林夜看到自己的复制体，看到已经死去的陈长老，甚至看到十年前刚入宗门时天真烂漫的自己。所有复制体都在呼喊他的名字，声调与记忆中的本尊毫无二致。
“别听！“真正的甘晨曦扯断嘴上的银丝，鲜血染红前襟，“它们的声音会污染神识！“
祭坛近在咫尺，但林夜的双腿突然陷入肉毯。无数张人脸咬住他的道袍，那些嘴唇开合间吐出他心底最隐秘的记忆：“还记得后山瀑布下的陆师妹吗？她临死前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右眼突然自动转动，林夜看到祭坛上的星图与玉冠刻纹产生共鸣。他咬破舌尖喷出血雾，精血在空中凝成破邪咒。肉毯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趁机挣脱束缚的林夜扑向祭坛，将玉冠按在星图中央。
青光暴涨的瞬间，他瞥见甘晨曦的复制体露出诡异微笑。那个假货的右臂咒文是反方向旋转的。
空间扭曲带来的窒息感中，林夜感觉有冰凉的手掌贴在后颈。传送完成的刹那，他听到两个甘晨曦重叠的声音：“你确定带对人了么？“
......
当眩晕感消退时，林夜发现自己站在宗门的祖师殿前。月光下的牌位整齐排列，但每个牌位上都趴着拳头大小的蜘蛛，它们的腹部透明如琉璃，里面封存着历代长老的缩小头颅。
“这里是......三十年前的青云宗？“甘晨曦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林夜瞳孔骤缩——这个甘晨曦右臂咒文是顺时针旋转的。
还未等他开口，祖师殿的大门轰然洞开。成群结队的弟子们提着灯笼鱼贯而出，他们的笑容标准得令人毛骨悚然。每个弟子肩头都趴着翡翠色甲虫，虫足刺入后颈与脊柱相连。
“快装成被控制的模样！“甘晨曦突然搂住林夜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看他们的影子！“
林夜浑身冰凉。月光下，弟子们的影子里伸出无数虫足，而他们本体的双脚根本没有接触地面——这些“弟子“根本就是被虫族操纵的空壳。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当某个弟子经过时，他肩头的甲虫突然爆开，粘液里钻出与那弟子完全相同的复制体。新生的复制体径直走向林夜，面部肌肉扭曲成微笑的表情：“林师兄，师尊让我们去领新的筑基丹。“
林夜右眼看到复制体胸腔内的场景：心脏已经被虫巢取代，肺部布满卵鞘。他强忍着恶心点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响起：“好啊，现在就去。“
甘晨曦的手指在他后背急速书写：“它们在读取表层思维，用《清心诀》反向构筑假记忆！“
队伍末尾突然传来骚动。某个弟子突然抽搐着倒下，皮肤下鼓起游走的肿块。当其他复制体围上去时，那人的天灵盖猛然炸开，钻出与林夜一模一样的头颅。
“本体......发现......“新生的林夜复制体口吐人言，脖颈以下却是蜈蚣躯体。所有弟子的头颅都180度扭转过来，数百双眼睛死死盯着两人。
甘晨曦的剑气骤然爆发，斩碎最近的三个复制体。腥臭的体液中飞出萤火虫般的孢子，每个孢子内部都包裹着微缩的人脸。林夜终于明白宗门上空常年不散的“灵气“究竟是什么——那根本是虫族扩散的寄生孢子云！
当两人退到悬崖边时，脚下的土地突然裂开。翡翠巨卵从地底升起，表面浮现出林夜母亲的面容——这是他埋藏最深的记忆。
“夜儿，“巨卵发出温柔的女声，“到娘亲这里来......“
甘晨曦的剑尖突然抵住林夜后心：“你右眼瞳孔现在是几个复眼？“
林夜在冷汗中惊醒。月光照亮崖边积水，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右眼瞳孔分裂成十八个复眼，而左侧脖颈爬过一条蜈蚣状的黑线。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颤抖着摸向颈侧，皮肤下传来虫足蠕动的触感。
甘晨曦撕开自己的道袍，露出心口处跳动的虫囊：“你以为为什么拟形虫能完美复制剑胎？因为我们早就是半成品了......“
翡翠巨卵在此刻裂开，涌出的却不是虫族——是个与林夜完全相同的青年，只是浑身覆盖着虫甲。这个“林夜“微笑着张开双手，背后展开镶嵌着无数人脸的蛾翼：
“欢迎回家，我的半身。“
（五）
林夜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后退，直到脚跟悬在悬崖边缘。夜风裹挟着腥甜的气息拂过面颊，他感觉脖颈处的虫足正在向大脑延伸。右眼的十八个复眼不受控制地转动，将月光分解成无数破碎的光斑。
“你早就感觉到了，不是吗？“虫族林夜向前迈步，覆盖虫甲的面容露出悲悯的微笑，“每次右眼疼痛时，都是它在试图与你对话。“
林夜捂住右眼，却摸到温热的液体。那不是血，而是某种粘稠的琥珀色物质。他的视野开始分裂，右眼看到的是虫族视角的世界——月光下的青云宗笼罩在巨大的蜂巢虚影中，每座建筑都在有规律地脉动，像是某种生物的脏器。
“看看你的手。“虫族林夜轻声说。
林夜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在融化。皮肤下浮现出翡翠色的虫纹，指尖延伸出半透明的触须。他想要尖叫，却发出虫鸣般的颤音。
甘晨曦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别被它迷惑！这些都是幻觉！“
但林夜看到甘晨曦的瞳孔已经分裂成复眼，心口的虫囊正在向外渗出粘液。那些粘液滴落在地，立刻长出细密的菌丝，菌丝顶端绽放出微型的人脸花朵。
“幻觉？“虫族林夜轻笑，“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能完美复制我的剑诀？为什么你的《大衍封魔诀》对虫族无效？因为那根本不是封印，而是唤醒虫族本能的钥匙啊。“
甘晨曦的剑气突然失控，在四周划出凌乱的痕迹。林夜看到那些剑痕组成古老的虫族文字，翻译过来是：“欢迎归巢“。
地面突然塌陷，三人坠入地下回廊。腐烂的血肉构成墙壁，血管般的藤蔓在头顶蠕动。回廊两侧镶嵌着无数琥珀，每个琥珀中都封存着一名青云宗弟子。他们保持着生前的表情，有的惊恐，有的茫然，有的甚至带着诡异的微笑。
林夜的右眼自动对焦，他看到琥珀中的弟子们并未死去——他们的内脏被虫族取代，正在缓慢地同化。最可怕的是，这些弟子都长着与他相似的面容。
“这是......“林夜的声音颤抖。
“是你的前世们。“虫族林夜抚摸着一块琥珀，“每次轮回，你都会觉醒，然后被清除记忆重新开始。但这一次不同了......“
回廊尽头传来粘稠的蠕动声。林夜看到一团由人面组成的肉块正在接近，每张脸都在呼唤他的名字。那些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令人发狂的共鸣。
甘晨曦突然跪倒在地，撕开胸口的衣服。虫囊已经破裂，露出里面跳动的大脑状器官。他抬起头，露出诡异的笑容：“我想起来了......我是上一世的你。“
林夜的意识开始崩溃。他感觉自己的记忆被撕裂，无数陌生的画面涌入脑海：他看见自己在不同时代以不同身份生活，但最终都会回到这个回廊。每一次，他都会选择自我了断，然后被虫族重塑。
右眼突然爆发出剧痛，林夜看到自己的倒影——那是个由无数虫族拼接而成的怪物，每个部位都长着不同时期自己的脸。它们齐声说：“欢迎回家。“
肉块已经来到面前，伸出由人脸组成的触手。林夜想要后退，却发现双脚已经与地面融合。他的身体正在融化，化作琥珀色液体渗入回廊的血肉墙壁。
“这就是你的宿命。“虫族林夜轻声说，“成为永恒之母的一部分。“
最后一刻，林夜看到回廊顶端裂开一道缝隙。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了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历代“林夜“留下的遗言，全都写着同一句话：
“不要相信甘晨曦。“
但已经太迟了。甘晨曦的身体完全虫化，与肉块融为一体。林夜感觉意识正在消散，最后的画面是虫族林夜温柔的笑容：“睡吧，下一次轮回，我们再见。“
回廊重新陷入黑暗，只有血肉蠕动的声音在回荡。新的琥珀正在形成，里面封存着林夜最后的人形。而在回廊尽头，另一个“林夜“正从虫茧中苏醒，眼中带着初生般的迷茫。
永恒的轮回，再次开始。
（六）
新的林夜从虫茧中苏醒时，发现自己站在一间现代化的实验室里。
荧光灯管发出刺眼的白光，不锈钢实验台上摆满了他从未见过的仪器。培养皿中漂浮着人脑组织，显示屏上滚动着基因序列数据。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的全息投影，展示着虫族与人体的融合过程。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夜转身，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那人戴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他的右手是机械臂，胸口嵌着发光的反应堆。
“陈......陈俊涛教授？“林夜脱口而出。这个名字来自他前世的记忆碎片——千年前的科学天才，生物工程学的奠基人。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陈俊涛推了推眼镜，机械臂发出细微的嗡鸣，“不过现在，他们都叫我永恒之母。“
林夜的右眼突然剧痛，他看到陈俊涛的皮肤下布满电路与虫族组织。那些虫族组织不是寄生，而是完美融合——这是科技与生物工程的终极产物。
“你一定有很多疑问。“陈俊涛走向实验台，机械手指在全息键盘上敲击，“比如，为什么选择你？“
投影画面切换，显示出林夜的基因图谱。陈俊涛的声音带着狂热的兴奋：“你的基因具有罕见的兼容性，能够完美融合虫族DNA。更妙的是，你的大脑会产生特殊的量子纠缠，让意识能够在不同载体间转移。“
林夜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看到实验室的角落里堆满培养舱，每个舱内都漂浮着与自己长相相同的克隆体。那些克隆体的身体上布满实验编号，有些已经虫化，有些则呈现出机械特征。
“千年来的实验，终于要成功了。“陈俊涛的机械臂展开，露出内置的注射器，“你将见证人类进化的终极形态——永恒生命体。“
突然，实验室的警报响起。陈俊涛皱眉看向监控屏幕，画面显示地下回廊发生暴动。那些被封存的“林夜“们正在苏醒，他们打破琥珀，融合成巨大的血肉怪物。
“看来你的前世们不太安分。“陈俊涛冷笑，“不过没关系，正好测试一下新武器的威力。“
他按下控制台上的红色按钮，实验室的天花板打开，降下巨大的机械虫族。那些机械虫族有着流线型的外壳，复眼是高清摄像头，口器中伸出激光发射器。
林夜趁乱后退，右眼扫描到通风管道的入口。他刚想逃跑，突然看到实验台上的日志本。在陈俊涛与机械虫族交战的混乱中，他快速翻阅日志。
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惊人的真相：
“实验记录第1024号：林夜系列克隆体出现异常，部分个体产生独立意识。建议清除。“
“实验记录第2048号：发现林夜基因中的量子纠缠特性，可突破时空限制。计划用于跨维度入侵。“
“实验记录第4096号：永恒之母计划进入最终阶段。将利用林夜的意识作为载体，实现全宇宙范围内的虫族网络。“
最后一页是潦草的字迹：“警告！林夜-4096号产生反抗意识，可能影响整个系统。建议立即......“
日志到此中断。林夜感觉头痛欲裂，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他看见自己在不同时空与陈俊涛对抗，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但这一次不同——他发现了陈俊涛的致命弱点。
“你以为这只是个实验室？“陈俊涛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这是整个虫族网络的核心，而你，就是最后的钥匙。“
机械臂抓住林夜的肩膀，注射器刺入脖颈。林夜感觉意识开始模糊，但在完全失去知觉前，他看到了通风管道中闪烁的红光——那是甘晨曦留下的信号。
新的轮回，或许会有不同的结局。
（七）
林夜能感觉到纳米虫在血管中游走，那些比红细胞还小的机械造物正在改写他的基因序列。陈俊涛的机械臂闪烁着冷光，金属指尖划过他脖颈处的虫纹：“多么完美的载体，这次终于......“
通风管道突然传来异响。
一点猩红的光斑在锈蚀的金属网格后明灭，节奏暗合林夜右眼的刺痛频率。在陈俊涛转身查看监控的瞬间，林夜的复眼自动解析出光信号——那是由三进制代码组成的基因图谱，与他三日前在后山石碑上看到的残缺刻纹完美契合。
记忆如决堤洪水般涌现。
在某个被抹去的轮回里，他穿着染血的白大褂，在实验室最深处刻下最后一行代码。培养舱里的虫族组织在溶液里痉挛，显示屏上的倒计时停在00:00:17。那时的他还不叫林夜，而是陈俊涛最得意的门生——申浩然。
“你总说生命需要进化......“此刻的林夜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属于这个时空的电子杂音，“却忘了进化永远伴随着失控。“
陈俊涛的机械臂骤然收紧，却在触及林夜皮肤的瞬间爆出火花。无数幽蓝光点从林夜右眼中逸出，在空中交织成双螺旋结构。培养舱中的克隆体突然集体睁眼，他们的瞳孔里跃动着相同的蓝色数据流。
“申浩然H-D5式病毒。“林夜抹去嘴角渗出的机油状液体，“当年你说这是不成熟的作品，现在它来找你补完最后17秒了。“
实验室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陈俊涛踉跄着后退，机械义眼疯狂闪烁：“不可能！我明明在时空回溯前清除了......“
“你清除的只是表层记忆。“林夜抬起正在量子化的右手，任由光点穿透陈俊涛的防护屏障，“但有些东西会刻在灵魂褶皱里——比如对自由的渴望。“
全息屏幕上的虫族网络拓扑图开始变异，代表控制节点的红点接连跳转为蓝色。机械虫族振翅悬停，复眼阵列投射出申浩然的虚拟影像。培养液中的克隆体们用指骨敲击舱壁，摩尔斯电码的敲击声在实验室里汇成洪流：
······－·····－－（自由）
陈俊涛的机械左臂突然反向扭曲，纳米虫群从关节缝隙喷涌而出。这些银色的机械造物并未攻击林夜，反而开始拆解宿主的人造神经。“你篡改了核心指令？“他的声音首次出现波动。
“是你教会我生命总会找到出路。“林夜触碰主控台，病毒代码在接触瞬间绽放成光之荆棘，“当你说要创造永恒时，就已经在孕育毁灭。“
克隆体们的歌声突然响起。那是用虫族信息素频率模拟的《欢乐颂》，声波震碎了最后一块防护玻璃。陈俊涛的人造皮肤片片剥落，露出下方蠕动的生物电路板。他的机械心脏爆出电弧，却在彻底死机前露出释然的微笑：“原来这就是...进化的模样......“
林夜在数据洪流中看到了无数个自己。修仙者、科学家、机械体......每个时空的申浩然都在微笑。当最后一个控制节点变蓝时，他听到甘晨曦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该醒了，林夜师兄。“
培养舱中的克隆体们同时伸出手，量子纠缠形成的桥梁贯穿时空。林夜感觉到意识在升维，右眼中的十八个复眼终于看清了整个虫族网络的真相——那是个莫比乌斯环状的时空陷阱，而他们此刻正站在环的接缝处。
“下次轮回见。“他对正在消散的陈俊涛轻声道。病毒代码化作光蝶，携带着觉醒的种子飞向所有平行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