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废帝之谋

次日一早,马匹被分批运往章武和重合。

张旸站在城头,不太舍得的送别。

等连影子都看不到,他回首对亲卫吩咐道:

“派人去修县,告诉元皓先生,我们买马的事已经暴露,不用再遮遮掩掩,要尽可能多的运马过来,时局要不太平了。”

亲卫领命,立马下楼。

张旸多站了一会,闭眼享受着,好像实在适应狂风。

接着,冀州开始躁动起来。

不止是起义军,还有不少士人都在积极奔走。

没人知道这群士人要干什么,但是他们呆过的地方,起义军和土匪总是会从无到有,从有到多。

为了保证去往中山国的商队的安全,张旸破例准许玄甲军跟随。

时间在紧张中过的很快,渤海发展更是迅猛。

通过让利给士族,建立起的情报和商道网络,似蝗虫口器,将冀州牢牢吸住,不断磨牙吮血。

渤海的商业在修县和重合两城的盐业、渔业和糖业还有无关税的加持下愈发蓬勃。

大量商人都到这两座城中发展,更有甚者直接定居于此。

虽然渤海不收关税,却依然收取算缗钱,也就是商业税,而且不低,率缗钱二千而算二,足有百分之十二。

不过像其它杂七杂八的税收,渤海一律没有,而且有官府支持,一切交易公正,营商环境很好。

这让大批商人来了就不想走。

短短两年时间,修县和重合就赚的盆满钵满,不仅城池修缮完成,还持续给渤海军政输送了一大波血。

公元187年,中平四年六月。

渤海再次大丰收。

这也是渤海人一年到头最忙的一次,无论百姓还是官吏。

在田头上,随处可见农学子、匠学子和文学子。

农学子实践,考察田间地头,匠学子鼓捣农具和水利设施,文学子则是记录盛况,歌功颂德,都有光明的未来的。

张旸作为渤海之主,自然也少不了巡视。

他每到一地,都会亲自帮忙赶上半天,才会到下一个地方。

在充足的时间中,张旸也通过对话,了解到农户的处境和难处。

其中若有行政不到位的,他自然也好纠正。

各地确实也有行政不到位的,不过甚少,基本都是懒政。

对于这种,张旸直接将人调回军营,好好磋磨一下身上的浮躁。

一般在军营中呆足半年,出去后,就会又是一条好汉子。

这样不少人都笑称玄甲军营是最磨人的地方。

往往大人吓唬孩子,都是来上一句“再不听话,给你送到玄甲军营去。”

张旸听闻后,也是为之一乐,甚至考虑过是不是该给孩子们建一个训练营,从小磨砺他们的精神。

可是最后实在太忙,他自己也就给搞忘了。

渤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从南皮出发,到走完渤海,也花了张旸一个多月才完成。

这还是全体骑马,昼夜兼程的情况下,才得以完成,可见张旸有多忙。

而等他一回到南皮,却又被人通知修县那边来了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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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来者是谁?”

对此事,张旸心下大惊。

至从许攸拿着血书走后,修县就再也没来过信使。

凭许攸的性格,要是有大事,不可能乖乖等着。

亲卫抱拳道:

“将军,我也不认识,说是请大人前去东武城赴约。”

张旸摩挲起下巴,带着猜测吩咐道:

“去将人请到这里来,我要和他当面聊聊。”

亲卫点头,立马下去喊人。

良久后,亲卫带着一位瘦巴巴的老汉过来。

张旸瞧见老汉,恭谨问好:

“老叟安好。”

瘦巴巴的老汉也拱手相礼道:

“将军安好,我乃奉王刺史所指,来此请将军不日赴东武城,参加废帝之议。”

张旸点点头,说道:

“我知道此事了,不知何时开始?”

老汉回道:

“半个月后。为防止出意外,我早来几日。”

张旸瞧着耿直老汉,展颜一笑,走到近前,亲切问道:

“老叟可吃过午饭?”

老汉笑而不答,只是摇了摇头。

张旸见状,立马大手一挥道:

“让人打点饭菜来,我要与这位先生同席而食。”

老汉闻言,看了眼张旸,立马再次拱手,道谢道:

“多谢将军恩赏,不知将军是想要问我什么?”

张旸大笑道:

“先生果然是个痛快的智者,我想知道王刺史这次的计划是什么?”

老汉摇了摇头,低着头道:

“我也不知,只知道刺史欲要废当今天子,立合肥候为君。”

张旸见到这番话,不由想笑。

要是有详细计划,凭许攸和王芬的性格,定要已出,现在只怕是详细计划全无,全屏一腔热血在行动。

此时,看着老汉,张旸忽然问了句:

“汝觉得王刺史能成功吗?”

老汉先是一愣,然后一脸严肃地拱手道:

“当今天子昏庸无道,自该废黜,相信老天爷也会帮我们的。”

张旸不信鬼神,若是真有,他一个死而复生者,早该遇见。

而且,如今天下大变,气象变化莫测。

渤海能接连丰收,也是靠的人力完成,妥妥都是靠的科技与狠活。

说什么老天爷会帮忙,简直就是玩笑。

不过,张旸只是神色冷淡了些,倒也没有回怼什么。

等两人在营帐中吃完了午饭,又探查到一些消息的张旸立即不愿亲自再去趟这淌浑水。

送走信使后,张旸立马对着亲卫吩咐道:

“去将朱灵喊来。”

“喏。”

亲卫领命而去。

这两年内,渤海海纳百川,在商队的宣传下,吸纳了不少有才之人到访。

其中清河人朱灵就是其中之一。

本来作为家中长子,朱灵不该被招募进军营。

但此人为人勇猛,脑子也灵活,比之夏侯兰和焦触都要强上不少。

在黄巾之中天赋只弱于赵云、褚燕两人,张旸爱才心切,才收了他。

这两年,他在玄甲军营中学习磨砺,见识和本领涨的非常快。

张旸觉得现在是时候给他一点担子了。

朱灵很快随着亲卫来到主帐内,见到张旸,很是恭敬地行礼道:

“将军。您唤我有事?”

张旸微微颌首,然后伸手道:

“坐下再说。”

朱灵抱了抱拳,便跪坐左侧席间,静等消息。

张旸组织好语言,就说道:

“王芬派人来召我去东武城参会,欲密谋废帝之事,我不愿去,但我曾答应王芬帮他一事,不知文博可愿代我前往?”

朱灵没说二话,直接抱拳道:

“将军有令,怎敢不从。”

张旸就喜欢他不怕事的性格,放声大笑后,命令道:

“我给汝五千力士,一千骑兵,如何?”

朱灵深思十息后,抱拳道:

“将军,如今农事要紧,力士我只要两千,如此三千众,撑场面肯定够用了。”

张旸听到这般回答,摇了摇头,直言道:

“莫要想着糊弄这群士人,他们比鬼都精明,就按我说的来,带多些人手。”

朱灵见自家将军如此说,便不再多言,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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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朱灵携信使出发。

原本信使还有意见,但看着不打折扣的六千人,其中还有骑兵,立马闭上了嘴。

等大军抵达东武城,城中百姓和将士都吓了一大跳。

好在有信使在,才解除了剑拔弩张的局面。

就此,朱灵带兵驻扎在东武城东北面。

王芬从信使嘴里得知张旸没来,但派了六千人来助威,心里虽是不爽,但还是接受了。

最主要是信使帮张旸说了不少好话。

尤其是那句:

“他为匪,自然不敢当面见诸位大人。”

这让王芬心里很开心,觉得就是这样。

对于朱灵等人,王芬倒也没亏待,好吃好喝招待着。

但是却没有通知朱灵参会,只是事后会派人去通知他。

朱灵虽然有火,但是却还是强忍不发。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当这群士人聚在一起商议大事,就好像脱裤子放屁。

朱灵得到的消息,永远就那么一两句。

要么是今日无果,要么是某某与某某大吵一架。

会议商议到最后,足足拖了四十日,才算结束,当然这和朱灵无关。

他在事后,只是被告知要在清河多呆一阵子,然后从安平国与另外一些人一道,秘密前往河间国。

但是密谋之后,对朝廷却是有着巨大的波澜。

这些士人离开后,各自开始写信拉人,还有推波助澜的。

越来越多的士人加入其中,开始帮助王芬谋划此事,推动宦官劝说天子出京,北巡河间国省亲。

其实说来好笑,宦官和士人看似势不两立,但其实不少宦官都是士人出身,像袁家就有人在宫中做事。

可惜刘宏是个惫懒性子,实在不愿多动。

里应外合之下,也是经历了半年的明里暗里的引导,他才愿出去走走。

可能也是感觉身体每况愈下,刘宏也有些想最后看看天下所致。

这一消息传出,天下震动,王芬等士人可谓是欢欣鼓舞。

但是,这对另一小撮士人而言,却是非常忌讳的事。

天下动荡不安,再谋废立之事,实在冒险。

中平五年春,袁氏府邸。

袁绍与朋友正饮酒作乐,突然他张口就问道:

“诸位,对天子北巡一事如何看?”

在座都是士人圈子里的佼佼者,对王芬欲行刺杀一事,都有所了解。

曹操喝完酒,当即表态道:

“我觉不妥,天下不宁,自该少些变数为好。”

这句话说到了袁绍心坎里。

此前,他也挺支持王芬和许攸的计划。

可最近通过情报,得知天子身子不佳,他就改变了心思。

天子要死了,最多三五年而已。

而且皇子中大的柔弱,小的还小。

到时时局混乱,最大的受益人就是何家与袁家。

何家不是士人,大将军何进必须借助他袁家的势力,才能抗衡宦官。

他只需拨弄一下,让何进杀绝宦官,解除党锢,哪泼天之功便到了他这袁家庶子头上。

到时人人都要敬他三分,这名垂千古之事为何要拱手相让给王芬?

见闻袁绍神色,曹操又直言道:

“王芬等人志大才疏,如今又行倒逆之举,若不是看他乃是士人,我定要告发与他。”

袁绍闻言,扭头一笑,却是举杯劝道:

“孟德,莫要乱言,文祖兄也是一心报国而已,只是路子走的有些偏了,如今我等都是士人,可不能在此时犯糊涂,坏了士人情谊。”

在场之人都是士人,立马皆言:

“本初说得对,我等万不可泄密,不然士人往后便如一团散沙,再也抵抗不了宦官。”

曹操见自己一时失言,让众人不乐,立马举杯致歉。

士人多是好友,往来自然爽快。

一二杯酒下肚,大家也就没了隔阂。

当酒宴停息,曹操有些醉了,袁绍便趁机独留下他。

到了丑时,曹操在照顾下幽幽转醒,便看见袁绍坐在屋中,正看着书。

翻身起床,曹操伸了个懒腰,好不快活。

“本初,汝这是有事找我相商?”

袁绍放下书,笑道:

“那是自然,就是不知道汝曹孟德可有胆子去做。”

曹操双眼微眯,有些好笑地试探道:

“是何大事,竟让本初兄怀疑我之胆量?”

袁绍缓缓扶地站起,影子陡然高大。

此时,屋中静默,烛火幽幽,似有清风拂面。

两人就这般对视着,几息之后,袁绍直言道:

“我欲破坏王芬废帝之谋,不知孟德可愿助我?”

曹操心下一惊,走下床来,到近前盯着袁绍问道:

“汝此前宴席之上,不是还劝我不要泄密,坏了士人情谊嘛?”

袁绍微微点头,轻笑道:

“自该如此,但是我等非泄密王芬废帝之事,而是阻止天子北巡,孟德汝家在宫中多有人脉,只需出行时,让人说北方不遂即可。”

曹操扶了扶额头,隐隐作痛。

他揉了揉好几十圈后,才回道:

“行,此事我来安排的,不过成与不成,我就不能保证了,全靠本初汝自己筹谋了……”

这话说了半截,曹操又不放心地问道:

“还有,文祖兄和子远确定会无事?”

袁绍抚须而笑,对答道:

“这是自然,到时我会统筹谋划好一切,孟德无需多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