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城邦的穹顶过滤网积满磷虾尸体，像一片片干涸的星云黏在合金网格上。十二岁的阿海踮起脚擦拭观察窗，指腹在防弹玻璃上划出浑浊的痕迹。街道的全息广告突然跳转为刺目的红色警报，母亲慌忙扯下挂在量子取暖器上的防护服，合成纤维的焦糊味混着弟弟呼吸机的警报声，在狭小的舱室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D区供能暂停！冷藏柜要解冻了！“父亲踹开吱呀作响的金属柜门，掏出发黏的营养膏管，管身上“天工特供“的烫金字早已褪成暗红。窗外的巡逻装甲碾过积水坑，溅起的荧蓝液体在窗棂结成珊瑚状晶簇，弟弟突然咳嗽着指向地面：“哥……地板在发光……“
墨影的脊椎神经索穿透地下三十米岩层，信息战专家的声线在通讯频道里沙哑破碎：“检测到非法能源枢纽，坐标D-7区废弃污水处理井。“他的全息投影在流光装甲头盔里闪烁，背后的医疗舱背景中，珊瑚正往自己静脉推注淡紫色药剂，针管上的刻度显示这是今天第七支——她总是把药剂储存在项链的十字架吊坠里，仿佛那是某种赎罪的圣器。
“这次我来突入。“夜光的侦察装甲擦着平民区穹顶掠过，声呐波震落通风管道的锈屑。银发女子摘下目镜，瞳孔里沉淀着东海海底的幽光，那里藏着她救不回来的虎鲸群。“上个月在这里损失了三个侦察兵。“她低声说，手指无意识摩挲声呐台上刻着的乐谱符号，那是她根据海族声波改编的安魂曲。
污水井盖被老猫的机械义肢暴力掀开，腐臭的腥气裹着戴晶化面具的商人冲出井口。“天工卫队！“兜售磷虾电池的黑市贩子踢翻冷藏箱，二十支淡紫色药剂滚入污水，蒸腾的雾气里浮现出买家溃烂的面容——他的手腕神经索刺青正扭曲成母舰图腾，皮肤下的荧光脉络像寄生虫般蠕动。“这是林悦实验室的残次品……“商人嘶吼着后退，晶化面具下渗出黑色黏液，“能暂时抑制……“
“呼吸机……妹妹的呼吸机……“抱着旧电池的男孩撞上白鲸的钛合金护膝，重型装甲兵紧急制动时，足部推进器在合金地面犁出火星。珊瑚的十字架吊坠晃过男孩晶化的膝盖，医疗兵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告诉姐姐型号，我能调整……“她的手指尚未触到电池接口，阴影里突然扑出枯槁的身影。
“别碰他！“妇人晶化的指甲在珊瑚防护服上刮出刺耳鸣响。她枯槁的手指紧攥褪色照片，上面是穿着天工维修服的男人，胸口铭牌编号CN-1905-B清晰可见。“他们说治疗晶化症……送回来的只有这个！“照片边缘染着荧蓝血渍，那是三年前岩髓在父亲葬礼上偷偷塞给她的遗物。
潮音调试声呐干扰器的指尖突然停顿，量子键盘上跳动着熟悉的鲸歌频率。“这是……“她异色瞳孔微微收缩，耳边回响起三年前东海海底的虎鲸悲鸣。诊室帘布被刃鳍的骨刃斩开，近战专家扛着的工人突然睁开复眼，声带震颤出不属于人类的低频：“月圆之夜……双生子……“工人的手掌完全晶化，纹路拼成母舰核心的坐标代码。
“立刻隔离！“林悦的全息投影从医疗仪射出紫色光束，却穿透了工人正在鳞化的躯干。诊室量子屏障碎裂的刹那，阿海家的观察窗同时炸裂，父亲用身体挡住飞溅的晶片，后背扎满荧光的玻璃渣。“抓紧！“流光的外骨骼装甲撞破平民区穹顶，生物鳞片吸收着四溅的归墟粒子，在皮肤表面蚀刻出新的珊瑚纹路——与他昨日在镜中看到的弟弟伤痕如出一辙。
墨影的神经索在夜空中狂舞，试图修补被炸毁的能源中枢。信息战专家的嘴角渗血，嘶吼着报出坐标：“母舰声呐源来自B-12区海底断层！“他的脊椎接口迸出荧蓝火花，那些植入的神经索正在反向侵蚀他的血肉。七百海里外的某座海底城邦突然陷入黑暗，民用供能再次被天工系统征用。
岩髓的地质钻头穿透岩层，滚烫的岩浆与海水相撞的白雾里，父亲抱着呼吸微弱的弟弟跪在废墟中。母亲攥着半管营养膏，指甲抠进掌心结痂的晶化伤口：“为什么他们不救人……“她的质问被防空警报吞没，穹顶外的磷虾群汇聚成巨大的复眼，瞳孔中央倒映着沧溟城邦濒死的轮廓。
“因为能源要优先供给天工。“老猫的维修钳卡住失控的磷虾电池，机械义肢喷射的冷却液在妇人脚边凝成冰花。商人残留的半张人脸在晶化面具下扭曲：“你们才是怪物……“他的咒骂戛然而止——刃鳍的骨刃贯穿黑市贩子的胸膛，飞溅的荧蓝血液在空中凝结成林悦的脸。女科学家的全息影像俯视着混乱的街道，手中把玩着四代天工原型机的微缩模型。
阿海蜷缩在墙角，怀里紧攥的呼吸机零件刺破掌心。渗出的血珠里游动着微缩的归墟粒子，像一群贪婪的萤火虫啃噬他的生命。弟弟的呼吸渐渐微弱，父亲后背的晶片开始向四周辐射裂纹。母亲突然抓起餐桌上的量子取暖器，狠狠砸向观察窗——防弹玻璃裂开的瞬间，深海的压力将一家人卷向黑暗，最后的视野里是流光装甲表面浮现的珊瑚纹路，与弟弟垂死前的伤痕完美重合。
“认知过滤器过载……“珊瑚的尖叫淹没在末日警报中。她跌坐在医疗舱角落，十字架吊坠里最后一支逆转录病毒滚落在地。墨影的神经索彻底失控，在数据舱里狂舞着刺穿自己的眼球。夜光突然摘下声呐耳机，在量子键盘上敲出那段熟悉的虎鲸频率——这一次，深渊传来了应答。
当母舰核心的倒计时归零时，沧溟城邦的穹顶如蛋壳般碎裂。流光的外骨骼装甲在归墟粒子洪流中解体，露出下方与海族无异的鳞化皮肤。老猫的机械义肢在强光中融化，露出内侧刻着的婚礼誓言——那是林笙的字迹，此刻正被潮音的鲸歌声唤醒。岩髓的地质钻头突然调转方向，将四代天工原型机的设计图注入岩浆，父亲的手写公式在海床上燃烧：“当科技成为枷锁，毁灭即是救赎。“
阿海的尸体漂浮在深海，掌心仍紧握着呼吸机零件。弟弟的晶化躯壳开始发光，与母舰核心的脉冲频率同步。林悦的全息影像俯视着这一切，手中的设计图流淌着活体建筑纹路——那正是用流光的基因样本培育的终极兵器。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流光终于听清母舰的低频召唤：“欢迎回家，播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