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凡和萧颜就像是被卷入龙卷风的两片残叶,身不由己地被那股无可抗拒的巨力拉扯着,急速升空。
脚下曾名为厨房的立足之地,早已崩解成漫天飞舞的光屑,汇入那由万物残骸构成的死亡洪流。
风在脸颊边流淌,却诡异地听不出任何声响,整个世界沉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深海般的寂静里。
这是一场盛大而无声的葬礼,为一座城,也为城里所有的人。
无数扭曲的人影在他们身侧一同“飞升”,脸上带着惊恐,随即在途中化作最纯粹的光点,被未知的生灵不动声色地享用。
“抓紧我!”
楚凡的手臂如铁箍般锁住萧颜。
萧颜早已被这超越认知的景象骇得浑身冰凉,几乎丧失了思考。
她遵从着那唯一的指令,用尽残存的力气回抱住楚凡,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仿佛这血肉之躯能隔绝外界那足以让神魂崩溃的末日天倾。
也就在此时,楚凡的灵视捕捉到了一丝冰冷的杀意。
那些原本漫无目的漂浮的、水母般的半透明生灵,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群,悄无声息地围拢过来。
它们伞盖下延伸出无数飘忽的能量丝线,那是饥饿的捕食者探出的触须,向着二人无声地缠来。
楚凡侧身闪过,但一根丝线还是触碰到了他的衣袖。
没有撕裂,没有灼烧。
那块布料就那样凭空消失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从现实的画卷上粗暴地抹去。
一股阴冷的、仿佛要将魂魄一同抽走的吸力从那触点传来。
“它们要‘吃’我们!”楚凡心中警铃大作,“萧颜,用‘散’!像切断蛛丝那样,切断它们!”
怀中的少女身体猛地一颤,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极致的恐惧。
她毕竟是曾经的天骄,战斗的直觉早已淬入骨血。
她猛地抬首,那双眸子里虽还残留着惊惧,却已重新燃起决绝的锋芒。
炼气九段的磅礴灵气毫无保留地爆发,无形的“神识”如一张瞬间张开的利刃之网,以二人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迅猛地割裂而去!
“你后面有三只!”楚凡努力掌控不稳定的灵视,为萧颜指引最近的威胁。
萧颜心念急转,强横的神识在空中灵活地绞杀。
“噗、噗、噗”,一连串无声的爆裂在精神层面炸开,那些袭来的能量丝线应声而断。
被切断丝线的“水母”发出了无声的哀鸣,惊恐地退去。
然而,这只是开始。
更多的“水母”被他们这块顽抗的“活肉”所吸引。
“太多了!”萧颜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神识虽强,但每一次精准的切割,都是一次精力与灵气的双重消耗。
他们的处境,就像是北陆冰原上被狼群围困的旅人,在无尽的扑杀中做着最后的抗争。
升空的洪流中,不断有其他的修士试图反抗,但他们很快便被那无尽的丝线淹没、分解,化作盛宴中的又一道菜肴。
不知过了多久,萧颜的呼吸变得急促,丹田内的灵气正以一个恐怖的速度见底。
她的神识每一次出击,都变得愈发沉重和迟滞。
楚凡的情况更加糟糕。
他的双眼火辣辣地刺痛,仿佛有两团烈火在眼眶中燃烧,视野中的景象开始扭曲。
他知道,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在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境中,一个名字不由自主地从他心底最深处浮现。
洛仙。
那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他曾在江底与她立下契约,却不知如何再次唤醒她。
“洛仙!回答我!洛仙!”他在心中疯狂地呐喊,将全部的意念都集中在左手那枚古朴的黑色戒指上。
在鲤城小院修行的那段时间,他也试着和洛仙沟通过,但都没有回应。
他试过用萧颜的血去唤醒,却也一无所获。
因此他猜测洛仙只有在性命攸关时才会出现。
然而,此时的戒指冰冷,死寂。
没有金芒,没有回响,什么都没有。
那枚曾赋予他新生的古戒,此刻就如同一块普通的顽铁,对他灵魂的嘶吼置若罔闻。
一瞬间,一股比被天嚣吞噬还要深沉的冰冷,从楚凡的心底猛然窜起,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最后的底牌翻不出来。
这股极致的恐惧与对现有事物的失控感,如同一柄无情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楚凡那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嗡——!”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双眼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那被强行催动的“灵视”,在这一刻,彻底失控了。
视野中的一切,瞬间被撕碎、剥离、重构。
整个世界化作一片深邃到极致的、没有任何物质与能量的漆黑虚空。
他的“灵视”,被恐惧与绝望逼迫着,突破了某个前所未有的极限,调到了一个全新的“焦距”。
在这个焦距之下,世间万物、能量流动,一切表象尽皆褪去,只剩下构成世界最底层的、最本源的真实。
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之中,唯有几样东西,依旧散发着光芒。
他“看”到了脚下。
大地深处,数条由最纯粹的、金色的本源能量构成的河流在流淌。
它不是实体,而是一种概念的具象化,是这片土地所有生机的集合体——地脉。
而在地脉的交汇处,他看到了一条无比神骏、无比威严的、通体由光芒构成的巨型鲤鱼。
它比山岳还要庞大,身上的每一片鳞甲都仿佛蕴含着一个世界的生机与法则。
这,便是传说中的“鲤城地灵”。
然而此刻,这尊伟大的地灵,却正在痛苦地挣扎、哀鸣。
数不清的、比夜色还要深沉的漆黑触手,从天空的尽头垂落,洞穿了厚重的大地,死死地缠绕在地灵“鲤”的身上。
那些触手如同最贪婪的蛀虫,正疯狂地、野蛮地撕扯、吞噬着地灵的本源之力。
每一次撕扯,地灵“鲤”的身体便会黯淡一分,而整个鲤城,便有一大片区域随之分崩离析,化作献祭的洪流。
鲤城的毁灭,只是地灵被分食时,从这顿主餐上溅落的、微不足道的碎屑。
楚凡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顺着那些贯穿天地的漆黑触手,缓缓向上,穿透了象征着风暴与毁灭的乌云……
最终,他看到了漩涡的尽头。
那不是任何能够用语言描述的形态。
它是一道缓缓蠕动的、存在于现实维度上的“裂痕”,一片连光与灵魂都能吞噬的“虚无”。
它就是天嚣。
在“看”到它的那一瞬间,楚凡感觉它也“看”到了自己。
无数无法理解的信息、违背逻辑的法则、超越维度的知识,如同决堤的洪流,粗暴地冲入他的脑海。
“噗。”
楚凡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双眼之中,两行血泪触目惊心地滑落。
他的脸庞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与表情,变得如同石膏般惨白、空洞。
他的意识,在这一瞥之下,彻底崩溃了。
“楚凡!你怎么了?!”
萧颜感觉到怀中的身体猛然一颤,随即瘫软下去。
她惊恐地抬头,看到的却是楚凡那张七窍流血、双目无神的脸。
他环抱着她的手臂正在失去力量。
“不!楚凡!醒醒!”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一旦在这毁灭的洪流中分开,他们将再无任何生还的可能!
她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反手死死地将他已经瘫软的身体扣在自己怀里,用尽了所有的灵气,在二人身周布下了最后的屏障。
就在这一刻,那股无可抗拒的吸力,将他们二人狠狠地拽进了那片漆黑如墨的云层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