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的护面罩上还沾着艾丽的血，腥甜的气息透过呼吸阀钻进来。
他能清晰感觉到怀中人的体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像握着一块正在融化的冰——不，比冰更危险，因为那点余温一旦散尽，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黑雾里的头颅又膨胀了一圈，暗紫色的能量流在它表面翻涌，那些原本晦涩的符文此刻红得刺眼，像被鲜血浸透的蛛网。
傅明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那声音被风雪放大，撞在光墙上又弹回来，撞得他耳膜生疼。
“老傅。“马阳的声音突然压得极低，带着金属刮擦般的沙哑。
傅明这才注意到男二半跪在雪地里，引力枪的枪管还在冒烟，他的右手背裂开道口子，血珠顺着指缝滴进雪堆，很快被冻成暗红的冰粒。
马阳的瞳孔收缩成细线，盯着那团黑雾的眼神却亮得反常，“看它左眼下方的纹路。“
傅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头颅左侧眼眶下，一道扭曲的符文正随着能量流动忽明忽暗，比周围的纹路要淡上两分。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不是自然形成的暗淡，是能量循环的断点。
“上次在遗迹三层，那些机械守卫的动力核心也有类似的漏洞。“马阳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指尖虚点着空中的轨迹，“它用暗能包裹自身，看似无懈可击，其实每道符文都是能量传输的管道。
那处断点...“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雪地上，“是输能口。“
艾丽的手指在傅明掌心轻轻动了动。
傅明低头，正撞进她泛着水光的眼睛里。
她的眼尾红痣已经褪成了浅粉，像被揉皱的花瓣，但瞳孔里的光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那是古老文明守护者的光，穿透了濒死的脆弱。
“能撑多久？“傅明问马阳，声音像被冻住的铁。
马阳扯了扯嘴角，露出带血的牙齿：“引力枪的过载保护还剩三十秒。“他说着，突然抓起傅明的手腕按在自己胸口。
傅明的掌心贴着男二剧烈起伏的胸膛，能摸到肋骨下那颗心脏正以危险的频率跳动，“我的脉搏，你数着。“
傅明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天前在冰缝里，马阳也是这样按住他的手，说“听心跳，别让恐惧抢了呼吸的节奏“。
那时他们被冰虫群围住，现在...他低头看了眼艾丽，她的嘴唇已经完全失去血色，却还在对他笑。
“暗能流动的频率。“马阳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和我心跳同步。
它在抽取活物的生命力维持形态——我们的，艾丽的，甚至这整片冰原的。“他的手指死死抠进雪地里，指节泛着青白，“所以那处输能口，每隔七次心跳就会开启零点三秒。“
傅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数着马阳的心跳：一，二，三...第七下时，那道淡纹果然泛起转瞬即逝的银芒。
“零点三秒。“马阳喘着气，“足够让你的能量球钻进去。“
“然后呢？“傅明问，他能感觉到自己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然后？“马阳笑了，笑得血沫飞溅，“然后我用引力枪的残余能量搅乱它的能流，艾丽用她的古文明力封死缺口。“他突然抓住傅明的衣领，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老傅，你记不记得在极光观测站，你说'冒险的意义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艾丽的手指在傅明掌心蜷成小团。
傅明低头，看见她另一只手按在胸口，淡金色的光从指缝里渗出来——那是古老文明的能量，正顺着她的血管往指尖涌，像一条被唤醒的金河。
“记得。“傅明说。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扎进雪里般清晰。
他轻轻把艾丽放在雪地上，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一片雪花。
然后他站起身，积雪在他靴底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马阳已经半蹲着举起引力枪。
枪管表面的纹路正在崩解，那是能量过载的最后征兆。
他抬头看向傅明，血污糊住的眼睛里燃着一簇火：“我数到七，你出手。“
傅明闭上眼睛。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马阳的心跳，艾丽微弱却稳定的心跳，像三根琴弦在风雪里共振。
第一下，第二下...第七下时，他猛地睁开眼——那道淡纹又泛起了银芒！
能量在他掌心凝聚。
那是他这三天里省下的所有热核电池，是从冰缝里捡回的半块聚能晶，是艾丽用体温焐了整夜才激活的备用能源。
淡蓝色的光团在他掌中旋转，越转越快，最后凝成一枚梭形的光锥。
“去！“傅明低喝一声。
光锥划破空气，带起尖锐的哨音，直刺向头颅左眼下方的淡纹。
同一时刻，马阳的引力枪发出垂死的嗡鸣。
他按下扳机，一道暗金色的引力波呈螺旋状扩散，精准缠住了头颅表面的能流。
那些暗紫色的能量被搅成乱麻，符文的红光开始闪烁，像要熄灭的灯。
艾丽的手抬了起来。
她的指尖金光大盛，皮肤下浮现出古老的纹路，像是被刻进血肉里的星图。
那光追上光锥，在它表面镀上一层金边——这是古文明的祝福，能让穿透性提升三倍。
头颅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
它的暗能外壳开始崩裂，露出内部翻涌的黑潮。
傅明看见光锥已经触及那道淡纹，银芒在光锥前端绽开，像一朵即将盛开的花。
但就在这时，他听见艾丽发出一声闷哼。
转头的瞬间，他看见她眼尾的红痣彻底褪成了白色，像被雪覆盖的石子。
她的身体正在透明，皮肤下的血管泛着不自然的青，那是能量透支的征兆。
光锥还在前进。
还差十厘米，就能扎进那处输能口。
傅明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听见马阳在喊什么，声音被风雪撕成碎片；他看见引力波的螺旋开始扭曲，那是马阳在强行超频；他感觉得到艾丽的金光正在变弱，像风中的烛火。
而那团黑雾里的头颅，突然转动了它肿胀的眼睛。
它的视线，精准地锁住了正在逼近的光锥。
光锥前端的银芒刚绽开半朵，黑雾里突然伸出一只嶙峋的巨臂。
那手臂由暗紫色能量凝结而成，表面爬满倒刺般的符文，挥出时带起的气浪掀飞了傅明的护面罩。
他甚至没看清动作轨迹，只听见“咔“的脆响——光锥被拍得偏了十五度，撞在头颅右侧的符文上，炸开一片刺目的蓝金碎片。
“不！“傅明的嘶吼被风雪撕成碎末。
他踉跄着扑向艾丽，却见她透明的指尖正往下淌金血，每一滴都在落地前凝成细小的星尘。
马阳的引力枪在此时发出裂帛般的轰鸣，枪管彻底崩解成金属渣，他整个人向后仰倒，左手还保持着扣扳机的姿势，指节白得近乎透明。
头颅的尖啸拔高了三个音阶。
它膨胀的眼眶里翻涌着墨色漩涡，周身暗能突然剧烈震颤，像被捅破的蜂窝。
傅明这才看清那些暗紫色能量里裹着无数半透明的人形——是被它吞噬的探险者，被冻在冰层里的科研员，甚至还有他在遗迹壁画上见过的古老守护者，他们的脸贴在能量壁上，嘴张成无声的尖叫。
“老傅！“马阳的声音从雪地里传来，带着气泡破裂般的湿闷。
傅明转头，看见男二的胸口洇出大片血花，刚才崩解的枪管碎片至少扎进了三根肋骨。
但马阳的右手还在抽搐着抓向雪堆——那里埋着半块没来得及用的聚能晶，边缘泛着幽蓝的光。
第一缕黑色射线划破光墙时，艾丽突然抓住傅明的脚踝。
她的手轻得像片雪，却烫得惊人，皮肤下的星图纹路正在褪成灰白色。“护...心。“她的唇形比声音先到，眼尾那点白痣突然泛起极淡的粉，像回光返照的烛火。
傅明瞬间反应过来。
他扑过去将艾丽护在身下，后背的战术背心在射线擦过时发出焦糊味。
第二道射线来得更快，擦着他的左臂撕开一道血口，温热的血溅在艾丽透明的脸颊上，在她脸上晕开一朵小红花。
马阳的闷哼从左侧传来，傅明余光瞥见男二用身体压住那半块聚能晶，射线在他背上灼出三个焦黑的洞，雪水渗进去发出“嘶啦“的声响。
第三道射线直指艾丽的心脏。
傅明想也没想就侧过身，左肩传来被烧红的铁钎刺穿的剧痛。
他听见自己锁骨断裂的脆响，却在意识模糊前看清了射线的轨迹——那些黑芒里裹着细小的冰晶，和三天前冰缝里冰虫的唾液晶体一模一样。
原来这头颅根本不是什么外星造物，它是...
“傅明！“马阳的咆哮震得他耳膜生疼。
傅明抬头，看见男二正用染血的手指抠进聚能晶的凹槽，淡蓝光晕顺着他的血管爬上脖颈，在他瞳孔里凝成两点幽蓝的星。“接住！“聚能晶被抛向空中，划出一道血线。
傅明咬着牙抬手。
左肩的伤口在发力时裂开更大的口子，鲜血滴在聚能晶上，蓝芒突然暴涨成光罩，将三人笼罩其中。
艾丽的手指按在他后腰的旧伤上，最后的金芒顺着他的脊椎往上窜，在他太阳穴里炸出一片星图——那是她作为守护者的记忆碎片：冰盖下的祭坛，刻着相同符文的石棺，还有一句被风吹散的预言：“当三源归一，黑暗将现真容。“
暗能在此时开始疯狂涌动。
头颅表面的符文全部转为暗红，那些被裹住的人形突然同时睁开眼，瞳孔里的光与马阳眼中的蓝、艾丽残留的金、傅明伤口的红重叠在一起。
傅明感觉有滚烫的东西从心脏里涌出来，那是他在冰缝里被冰虫咬伤时，意外融合的古老生物的能量；是在极光观测站被辐射灼伤后，体内自发产生的奇异热流；是艾丽在他濒死时渡给他的，守护者特有的生命源力。
“原来...这就是三源。“傅明轻声说。
他的伤口开始愈合，断裂的锁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组，后背的焦痕褪去，露出新生的粉红色皮肤。
艾丽的手从他脚踝滑落，却在触地前被一道金芒托住——她的意识正顺着那道能量，与他的灵魂产生共振。
马阳的血不再流淌，他眼中的蓝光与傅明体内的热流连成线，像两根被点燃的导火索。
头颅的尖叫变成了呜咽。
它膨胀的身体开始收缩，暗能外壳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傅明站起身，左手握着还在发烫的聚能晶，右手托着艾丽逐渐凝实的身体。
他能清晰感知到三种能量在体内的流动：马阳的引力残能如细流，艾丽的古文明力似长河，而他自己的神秘能量...是大海，是能吞噬一切的深渊。
“该结束了。“傅明说。
这句话不是从喉咙里发出的，而是直接炸响在三人的意识里。
马阳笑了，血沫从他咧开的嘴角溢出；艾丽的眼尾红痣重新染上胭脂色，在她苍白的脸上格外醒目。
能量在傅明掌心凝聚。
蓝、金、红三色光流纠缠着升上天空，在风雪中凝成一柄长达十米的光剑。
剑身上浮现金色符文，是艾丽的古文明语；刻着蓝色螺旋，是马阳的引力轨迹；流转着红色暗纹，是傅明体内神秘能量的具象化。
光剑划破光墙的瞬间，整个冰原都在震颤。
傅明看见头颅里的人形同时抬起手，掌心的光与剑身上的三色共鸣，像在推波助澜。
剑刃刺穿暗能外壳的声音像玻璃碎裂，头颅发出最后一声嘶吼，暗能如退潮的海水般褪去，露出下方——
一具裹着冰甲的石棺。
石棺表面的符文与头颅上的完全一致，棺盖裂开半指宽的缝隙，从中渗出的黑雾正在重新凝聚。
傅明的光剑余势未竭，劈在石棺上溅起无数冰屑，却只在表面留下一道浅痕。
“这还不是结束。“沙哑的女声从石棺里溢出，混着风雪钻进每个人的耳朵，“你们以为能这么轻易战胜我吗...“
傅明的光剑突然剧烈震颤。
他感觉体内的能量正在快速流逝，马阳的呼吸已经弱得几乎听不见，艾丽的意识连接也出现了裂痕。
石棺周围的黑雾越聚越浓，那些被吞噬的人形重新被裹进暗能里，他们的尖叫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三人站在逐渐逼近的黑雾边缘，看着石棺上的裂痕越来越大。
傅明的掌心还残留着光剑的余温，马阳的手指还紧攥着半块聚能晶，艾丽的红痣在黑雾里像一点不肯熄灭的火星。
而石棺内，有什么东西，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