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暗河之下

我捏着止血钳的手微微颤抖,山本腿上的血还在渗出,把行军毯染成了暗红色。

屏幕上那只黑鹰的残影像一根细针,正往我的太阳穴里扎——零点,这个在观测者背后藏了三年的影子,终于肯露面了。

“老林。”卢峰扯了扯我的衣袖,他战术平板的蓝光把脸映得发青,“半小时前截获的电磁脉冲波,源点定位在菲律宾海沟。”他调出一张海图,指尖点在深海区域某个模糊的小点上,“这是冷战时期的核潜艇补给站,五年前被标记为‘无价值设施’,但上个月卫星拍到了异常热辐射。”

我盯着那个点,后槽牙咬得发酸。

三天前伊娃破解的观测者邮件里,有句“暗河之下,光锥将启”,原来指的是海底。

电磁屏障需要巨型供能装置,只有藏在深海才能避开卫星扫描——零点比我们想得更狡猾。

“我要下去。”李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突击步枪斜挎在肩上,战术背心上还沾着之前交火留下的泥点,“改装后的‘鲟鱼’号能潜到六千米,还带有机械臂和声波干扰器。”他拍了拍腰间的潜水刀,刀鞘磨得发亮,“山本,能走吗?”

昏迷的山本突然动了动,睫毛像被风吹的草叶一样颤动。

他睁开眼时,瞳孔里还浮着未消散的痛楚,但声音稳得像块铁:“我熟悉排水口的结构。”他扯下缠在左小腿的止血带,血立刻洇出一片,“佐藤那老家伙三年前给我看过图纸,排水道有防生物滤网,潜航器进不去,但人可以。”

我按住他的肩膀:“你刚中了神经毒素。”

“毒素在左腿。”他掀开裤管,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发紫,但他用右手指节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这里还清醒。”他抓起脚边的夜视呼吸器,橡胶面罩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再晚两小时,他们可能会转移‘世界树’的样本。”

世界树——这个让三十七个恒星系消失的怪物,此刻可能就封存在那座海底设施里。

我喉头发紧,转向卢峰:“你守着通讯,破解外部监控。”

“已经在做了。”他把旧终端往桌上一扣,那是从菲利普基地被炸飞的控制台里扒出来的,外壳还沾着焦黑,“动态加密每五分钟换一次密钥,但这台终端有观测者的维护权限。”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动,屏幕上的代码流突然卡住了,“操,防火墙识别到外部IP……等等,伪装成检修机器人了!”

警报声从潜水艇频道里炸了出来。

李强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震颤:“发现无人潜航器!数量五艘,正从三点钟方向逼近!”

我抓起通讯器,能听见潜水艇外的水声突然变闷,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擦着艇身划过。

“启动声波干扰。”李强吼了一嗓子,接着是机械臂启动的嗡鸣声,“山本,准备从排水口下潜!”

“收到。”山本的声音带着水下呼吸器的嘶鸣声,监控画面里,他的身影正贴着潜水艇外壳移动,在夜视镜的绿光里,他的潜水刀划开缠绕的海藻,像一条黑色的鱼。

排水口的铁栅栏锈迹斑斑,他抽出腰间的切割器,蓝白色的电弧瞬间熔穿了铁条,溅起的火星在水里散成了金粉。

“监控画面接入!”卢峰突然喊了一声,战术平板弹出了九宫格画面。

最中间的是设施内部走廊,穿着白大褂的人推着带锁的金属箱匆匆走过,箱子侧面的标签被布盖住了,但有个“宿”字露在外面,墨迹还没干。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三天前在菲利普办公室搜到的碎纸片里,也有半张写着“归宿计划”的残页。

“老林,控制室在B3层。”卢峰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定位光标停在最底层的红色区域,“但门禁系统用了虹膜识别……”

“我进去。”李强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潜水艇的舱门“砰”地关上了,“山本已经到排水道第二层了,我带两个人从通风管摸过去。”通讯器里传来设备碰撞的脆响,“你盯着监控,有任何异动立刻喊。”

屏幕上,山本的身影消失在了排水道的阴影里。

卢峰的旧终端突然发出蜂鸣声,代码流里跳出一行绿色小字:“已获取B3层实时画面。”

我凑近屏幕,画面里是一间金属墙壁的控制室,正中央的控制台闪着幽蓝色的光。

最边上的档案柜引起了我的注意——它的锁孔里插着半张泛黄的纸,露出的边缘写着“计划”两个字,笔锋陡峭,像一把刀。

“老林!”卢峰突然拽了拽我的胳膊,“B3层温度异常升高,他们可能要销毁资料!”

我盯着那半张纸,喉咙发紧。

零点的终极秘密,或许就藏在那个柜子里。

“让李强加快速度。”我按下通讯器,指尖在颤抖,“告诉山本,不惜一切代价,打开B3层的门。”

屏幕上,山本的夜视画面突然晃动,他的呼吸声变得粗重。

透过模糊的水纹,我看见排水道尽头有一扇密封门,门上的标志——正是那只收拢翅膀的黑鹰。

我盯着档案柜里那半张泛黄的纸,指节抵在金属柜门上微微发疼。

卢峰说B3层温度升高时,我就猜到他们要毁资料,可真正看见这半张“计划“残页时,后颈还是窜起一层冷汗——这字迹和菲利普办公室碎纸片上的完全吻合,笔锋里带着股狠劲,像用刀尖刻进纸里。

“老林!“卢峰的声音突然劈进通讯器,带着电流杂音,“伊娃黑进了设施能源系统——他们在启动自毁程序!“

我猛地转身,战术平板的蓝光刺得眼睛发酸。

伊娃的脸挤在屏幕右下角,额角沾着湿发,手指在全息键盘上翻飞:“核融堆过载倒计时,三十七分十二秒。“她的俄语带着罕见的颤音,“自毁程序绑定了所有安全协议,我需要物理接触核心控制器才能切断。“

“核心控制器在哪?“我抓过桌上的纸质蓝图,折角处印着黑鹰标志,“B3层主控制台下方?“

“不。“伊娃调出热成像图,红点在设施最底部疯狂跳动,“在负五层,压载水舱旁边。“她咬着下唇扯了扯耳麦,“但那里已经被海水渗透,电路可能短路......“

警报声突然撕裂通讯频道。

我听见金属扭曲的尖啸,控制台的指示灯开始频闪,像有人拿锤子敲打太阳穴。

屏幕里,山本的夜视画面剧烈晃动,他的呼吸声粗重得像破风箱:“排水道密封门炸开了!

有机械守卫!“

“机械守卫?“李强的声音从另一个频道插进来,“我这边通风管里也有动静——操,是自动机枪!“

我攥紧蓝图的手沁出冷汗。

零点的海底基地比我们想得更精密,每一层都藏着杀招。

目光扫过桌上的档案柜,那半张纸突然被气流掀起一角,露出下面压着的皮质封皮——《归宿计划·终章》。

手指触到封皮的瞬间,皮肤像被灼烧。

翻开第一页,菲利普的签名赫然在目,日期是三个月前。“利用引力透镜偏转世界树根系,通过量子纠缠锚定地球轨道......“我念出声的声音在发抖,“在恒星吞噬前七十二小时,将人类意识上传至树体基因链,实现......“

“实现什么?“卢峰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我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挤到了控制台边,眼镜片上蒙着水雾,“老林,你手里拿的是......“

“是遗书。“我喉咙发紧,翻到最后一页,照片上的世界树根系像燃烧的血管,“他们不是要对抗世界树,是要当它的养料。“

“轰——“

整面墙突然剧烈震动,金属碎屑劈头盖脸砸下来。

我本能地护住怀里的档案,抬头看见监控画面里,山本的潜水刀正砍在机械守卫的关节处。

那东西有六只机械臂,关节处泛着冷蓝的光,被砍中的位置迸出火星,却只是晃了晃,钳爪猛地掐住山本的肩膀。

“山本!“我喊出声,通讯器里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

他的潜水服被撕开一道口子,鲜血混着海水在镜头前炸开,但他的右手还攥着切割器,蓝白色电弧精准刺进机械守卫的视觉传感器。

“线路切断!“伊娃突然喊,“负五层的自毁线路被切断了!“

我转向战术平板,伊娃的热成像图上,红点的跳动频率慢了下来。

但下一秒,警报声反而更响了,设施开始倾斜,控制台的咖啡杯“当啷“滚到脚边。

“不是自毁。“卢峰扑向摇晃的服务器,“是压载水舱破裂!

海水倒灌,设施在下沉!“

透过观察窗,我看见幽蓝的海水正从裂缝里涌进来,像无数条发光的蛇。

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通风管里坠下金属零件,砸在地上溅起火星。

李强的声音带着喘息:“我这边找到伊娃了!

她在负五层,水位到胸口了!“

“老林!“山本的通讯突然清晰起来,他的呼吸里带着血沫,“B3层的门开了!

我看见......“

画面突然花屏,只剩下一片雪花点。

我冲出门,海水已经漫到脚踝,刺骨的冷顺着裤管往上爬。

走廊尽头的门被水压挤得变形,门缝里漏出幽绿的光——那是世界树样本舱的指示灯。

“林博士!“伊娃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水声,“自毁程序虽然停了,但设施结构受损,最多撑十分钟!“

我踉跄着冲进样本舱,玻璃罐里的藤蔓正在蠕动,暗紫色的脉络里流淌着荧光液体。

墙上的监控屏突然亮起,菲利普的脸出现在画面里,嘴角挂着笑:“惊喜吗?

你们以为在阻止世界树?

不,你们在帮它破壳。“

“你疯了!“我吼道,海水已经漫到腰间。

“疯的是你们。“菲利普的影像开始扭曲,“世界树需要活的宿主,而你们......“他的笑声被电流声吞没,“是最好的钥匙。“

“老林!“卢峰从后面拽住我胳膊,“快走!救生艇在顶层!“

我最后看了眼玻璃罐里的藤蔓。

它的尖端突然刺破玻璃,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银线。

警报灯红得刺眼,照得藤蔓上的荧光更亮了,像无数双睁开的眼睛。

海水漫到胸口时,我听见自己说:“我们不是在对抗它......“

涌进鼻腔的海水呛得人发疼,后半句被淹没在轰鸣里。

但我知道,等我们浮出水面,等阳光重新照在脸上,这句话会像一根刺,扎进每个听到的人心里——

“我们是在唤醒它。“

救生艇的引擎声刺破海面时,我跪在甲板上呕吐。

卢峰拍着我的背,伊娃裹着毛毯给卫星电话充电,李强和山本靠在船舷上,伤口的血把绷带染成暗褐。

远处的海平面上,最后一丝幽绿的光沉入黑暗。

“林博士。“伊娃突然把电话递给我,屏幕上是营地的实时画面——稀稀落落的人群挤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前,有人举着灯,有人抱着孩子。

我接过电话,喉咙发紧。

风卷着咸湿的气味扑来,我望着那些模糊的影子,突然想起《归宿计划》最后一页的话:“当世界树的根须穿透大气层时,第一个看到它的人,会是唤醒它的人。“

而现在,那个人......可能是我。